尽管走黄土路能够更快的抵达县城，但乘坐拖拉机的程谨言却依然比高加林和高双星要更先一步到达。
刘巧珍把拖拉机停在校门口不远处，扭头对程谨言招呼道：“谨言哥，到了，你快去学校吧。”
程谨言往学校里瞥了一眼，说道：“不急，我等会儿加林和双星。”
说是要等他俩，实际上这厮就是想要趁着和刘巧珍独处的时候多增加一点自己在刘巧珍心里的印象。
毕竟刘巧珍对高加林痴心不已，想要撬这份墙角，不下点功夫是不行的。
刘巧珍闻言也没多想，扭头看向了学校方向。
宽州县一中的校门口人来人往，刘巧珍看着这一幕，眼里稍稍有些向往。
早些年刘巧珍的学习也很不错，学习态度也很认真，只是她父亲刘立本是那种标准的乡野男人，认为女人学习再好也没用，长大后总是要嫁为人妇相夫教子的，所以早早地就让刘巧珍离开了学校。
没能一直读书、和高加林做同学一起参加高考，是刘巧珍心里一辈子的遗憾，只是这份遗憾已经注定没法弥补了。
想到这儿，刘巧珍忍不住叹了口气。
程谨言没有错过这个小细节，突然开口问她：“巧珍，没能和加林一起读书，你是不是感觉很遗憾？”
刘巧珍微微一愣，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小心思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被突然戳穿，即使她的性格再大大咧咧，也难免有些羞耻。
少女的矜持和羞耻心作祟下，她本能的反驳道：“谨言哥你瞎说什么呢，我……我就是因为没能上学所以才有点遗憾，和家林哥有什么关系啊？”
程谨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道：“无论和加林有没有关系，起码在我看来，现在的你也并不比谁差。”
刘巧珍不知道程谨言为什么会突然夸自己，但作为女孩子，被人夸赞总是会心生喜悦的，于是她笑吟吟的说道：“你不用这么夸我，我知道我不如你们，毕竟你们再过不久就是大学生了，而我一辈子都只能在村里待着，和我比起来，你们才有着更美好的未来。”
“什么叫更美好的未来？”程谨言看着她的双眼反问道：“且不说高考能不能考上，就算考上了，去了大学，留在了大城市，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娶了城里人当老婆，这样的未来就算美好了吗？”
“难道不算吗？”刘巧珍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因为程谨言所说的正是无数乡村男人的梦想，这正是他们穷其一生所追求的美好未来，可为什么到了程谨言嘴里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程谨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继续说道：“人生是一场苦中作乐的旅程，有的人过着光鲜亮丽的生活，但背后的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有的人生活的贫困艰苦，但却总能从中找到独属于自己的乐趣。”
刘巧珍听得有些发懵，她虽然读过几年书，但这些年一直都在帮家里干活，学校里学的那些东西早都荒废了。
她只是本能的觉得程谨言说的话很有道理，而且还很高深，却不能深切的了解到程谨言这番话中所蕴含的真意。
于是她有些苦恼的说道：“谨言哥，你说的这些我有点没听懂……生活的光鲜亮丽，是指很有钱吧？这样的人生活怎么会有苦楚呢？还有，生活贫困艰苦的人，哪还有乐趣啊？他们应该光是活着就很艰难了吧？”
程谨言笑着摇摇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听说过这句话吗？”
“没听过，”刘巧珍摇了摇头，她只有小学学历，没有学过文言文。
程谨言只好解释道：“意思是，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儿是不是快乐的呢？”
刘巧珍一脸茫然，对程谨言的话感到不解，却本能的觉得很高深。
程谨言继续说道：“生而为人，很多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但未来的路却一定是可以自己选择的，无论是富有还是困苦，无论是去往大城市，还是留在乡下，只要你不放弃，那你的人生就一定会闪闪发光。”
刘巧珍表情懵懵的，她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有些郁闷的说：“谨言哥，你说的太深奥了，我还是没太听懂。”
“人生有梦，各自精彩，没听懂没关系，你只需要记得，在我看来，你即使没有读书，以后也能过上让所有人羡慕的生活，”程谨言如此说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刘巧珍，嘴角微微含笑。
刘巧珍不由自主的和程谨言对视着，印象中，她觉得自己这似乎是第一次这样认真的看着程谨言，他那双眼睛漆黑而深邃，像是有着某种魔力一般，吸引着刘巧珍不受控制的想要一直看下去。
从未有过一次，她发现程谨言居然是这样的吸引人，而程谨言所说的这番话更是持续不断的回荡在她的脑海当中——虽然大部分内容她都只能听得一知半解，但其中有句话却让她格外喜欢。
人生有梦，各自精彩！
刘巧珍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她眉眼弯弯，笑吟吟的对程谨言说道：“谢谢你谨言哥，我相信你以后也会过上让所有人都羡慕的生活的！”
看着眼前稍稍有些真情真情流露的少女，程谨言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浪费了这么多口舌，说了这么多连自己都觉得矫情的东西，总算是让自己在刘巧珍心里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了。
刘巧珍之所以会那么崇拜喜欢高加林，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高加林的文人气质和品性，而程谨言如今也展现出了那样的一面，自然能够获得刘巧珍的好感。
为了给这个会开拖拉机的奇女子一个温暖的家，程某人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了，而正当他打算再趁热打铁加把劲儿的时候，拖拉机的前面却突然蹿过一个飞一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