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绝望之中也未曾流下的泪水，此时抑制不住地汹涌而出。
苏诚没有理会千寻疾的怨毒目光，转身看向身后泪流满面的比比东。
这也是从上次分别至今，两人间的第一次正式对话。
“比比东，你如果想说，刚刚的事情尽可以说给他们。我倒想看看，武魂殿对此会做何处理。如果他们想要杀人灭口，我也可以保你安全撤退。
“当然，事关你个人清誉，你如果不想说，也可以不说，我可以对武魂殿做出补偿，绝对能让他们满意。
“刚刚出手，只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你也不必顾及我的想法。”
“……”比比东看着苏诚。
模糊的视线中，眼前之人银色的面具上闪烁着斑驳光影。
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她想要冲上前去，揭开那张面具，看看下面究竟隐藏着怎样一张面孔。
但想到之前两人间发生的摩擦，忽然又胆怯了。
若非她自己一意孤行，事情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步田地。
除了比比东以外的其他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疑惑中还带着些许愤慨，觉得此子实在是狂妄之际。
此地聚集着这么多封号斗罗，还有大供奉在，他怎么敢说出这些话来的。
千道流倒是没有在意苏诚的言论，皱起眉头看了千寻疾一眼。
注意到自己这个儿子的表情后，心底顿时一沉。
但他也没有多说，又转头看向比比东，静静等待着后续。
“他说……”
比比东深深吸了口气，强自按捺住情绪，开口后的声音还带着些许颤抖。
“他说，他要占有我的身体，让我永远留在武魂殿……”
“……”
随着比比东话音落下，场面顿时一寂。
所有人都被她刚刚说出来的话给惊住了。
那可是教皇啊。
那是武魂殿的象征，是无数武魂殿弟子的信仰，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圣女……”
“圣女，慎言啊……”
“……”
少许几个长老情不自禁地出言道。
他们并非想否认真相，只是不敢相信，只是想要说服自己。
此事带来的冲击，实在太过巨大了。
千寻疾此时依旧保持着沉默，也没有开口否认的意思。
事实上直到此刻，他也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
自己做出的一切，都是为了武魂殿的利益。
手段下作也好，令人不齿也罢，为了武魂殿，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比比东成长至今，所有一切都是来自于武魂殿的馈赠，付出也是理所当然。
只可惜时运不济，遇上一个实力远超预期的程雪，导致功亏一篑。
否则一旦事成，后续的隐患都可以通过许多办法来慢慢消弭。
但千道流的道德水准显然跟他不在一个层面上。
在听完比比东简单的诉说后，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他的见识还是有的，对方所言是真是假，大致能够看得出来。
此时此刻，这位修身养性数十年，平日里温润如玉的绝世斗罗，说话时都带上了几分颤音，“疾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千寻疾沉默片刻后，将目光从苏诚身上移开，转头看了比比东一眼。
随后抬头望向千道流，“我没什么要说的。比比东作为武魂殿圣女，受到武魂殿培养，获得武魂殿无数资源供给，却想委身于蓝电霸王龙家族的一个废物魂师，还以脱离武魂殿作为威胁，本座自然不会允许。”
比比东闻言身体轻轻一颤，下意识看了身侧的苏诚一眼。
苏诚却没有看她，而是注视着千道流，等待着对方的裁决。
千道流此时却避过了他的目光，沉默下来。
半晌之后才再度开口说道：“去长老殿面壁思过五十年。教皇之位，你也不必继续再坐了。”
在听到千寻疾的回答后，那一瞬间，他连杀了自己这个儿子的心都有。
但这终究是他的儿子，也是天使一族唯一的血脉传人。
他不可能下得去手。
刚刚避开苏诚的目光，也是觉得自己怀有私心，处置不公。
这却是他想多了。
其实千道流这种处理方式，已经超出了苏诚原本的预期。
毕竟事情并未真正发生，千道流作为世间顶级强者，很多事情都可以一言而决，真想死保也没人能说他什么。
即便有底线，罢免掉教皇之位也已是极限。
面壁思过五十年可不短。
千寻疾如今岁数就已经不小了，五十年后他都得足足上百岁，等于这辈子基本就到头了。
其他人听到这番对话，一时间也都是沉默不语，心中五味杂陈。
直接罢免当代教皇，即便千道流作为长老殿主兼裁决长老，这么做其实也不符合流程。
但此时显然也不用多说那些。
做出这种事情，还被曝光出来，已经不可能再继续担任教皇了。
千寻疾对这个结果也没抗拒。
成王败寇，此事暴露的后果，他心中早有预期。
深深看了程雪一眼后，便转身离开了此地，主动前去长老殿受罚。
千道流这时又看向了比比东，沉声道：“东儿，从今日起，由你暂代教皇一职。菊长老、鬼长老二人作为辅佐，等你成为封号斗罗，便可直接继任武魂殿教皇。”
“……”
比比东闻言却沉默下来。
她已经不想继续待在武魂殿了。她厌恶这里，她想离开这个地方。
经过了今天这场变故，沉睡在心中的野性，终于开始一点点苏醒过来。
比比东下意识看向苏诚的方向。
这个时候，只有这个人能给她一些鼓励。
苏诚还是没有看她，而是心中默默思索着后续影响。
千道流其实还是有些心思的，最起码对武魂殿放不下心。
刚刚让比比东接任教皇的行为，既是补偿，也是想把她绑定在武魂殿。
先前千寻疾和比比东说的话中都透露出了不少消息。
以千道流的智慧，也肯定能猜到比比东心存了些许脱离武魂殿的想法。
再加上这件事情的催化，不付出点代价显然留不住人。
“程雪……”比比东眼见对方不理会自己，不由讷讷出言道。
“面对还是逃避，你自己选择。”
苏诚不想干涉比比东的决断。
从现在开始，他就要开始培养对方了。
其实他心里是不太希望比比东离开武魂殿的。
这里有资源，能帮助她更好的修行，而且还能得到更多的锻炼。
最关键的，则是心境上的磨砺。
如果今天选择了逃避，日后这件事就可能会成为她心里的阴影，不利于日后修行。
在前期凭借天赋优势看不出什么太大影响，但等晋升封号斗罗之后，哪怕有双生武魂的天赋相助，也会困难重重。
心境的提升，与行为对错无关，关键在于自己是否能够践行自己的道路，能否面对自己的失败和恐惧。
哪怕是凶暴成性之人，只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心生犹疑，就不会演变成心魔。
千道流看着比比东，见对方还是沉默，也没有强求。
只是说道：“东儿，你先好好休息，菊长老你照顾一下圣女。”
说罢又看向苏诚，“程雪，你随我来一下。”
苏诚闻言也没拒绝，只是回身与比比东对视一眼，此时她一双眼眸还微微泛红。
比比东神色有些担心，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在那双面具下的黑眸之前，却感觉自己喉咙像是被哽住了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苏诚冲她点了点头，轻声道：“别想太多，只是些许挫折而已。”
说完便转身离开此地，快步跟上了千道流。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比比东怔怔出神。
她恍然明白，其实早在半年多前两人相遇时起，一切早就已经不同了。
那一天，是她有生以来心境波动最为激烈的时刻。
她也曾努力遗忘那些场景。
无论是被对方出手相救，身体被对方看光，甚至于日夜回响在记忆深处的言语，她都在努力调整，放平心态。
她假装不在意这些东西，把那天的变故看成是一场意外，两人之间只是恩情。
她会努力修行，等到日后有所成就后再去报答对方。
但假的终究只是假的。
否则她不会在和玉小刚相处的时候心不在焉，不会因为对方的忽视就心生不满，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怒火中烧，更不会主动向千寻疾坦白自己的心意。
长老殿中，千道流站在苏诚身前，神色有些黯淡。
显然，今天千寻疾的所作所为，对他打击不小。
“是我管教不严，让你见笑了。”
苏诚摇了摇头，“前辈不必这样说。千寻疾不是孩子，他自己做的事，后果自然也不需要别人来替他承担。您今天的处理方式，让晚辈心生敬意，老师她没有看错人。”
这说的是实话。
以千道流的身份地位，实力层次，原本不必处置得如此激烈。
“子不教父之过，此事我有责任。”千道流叹了口气。
不过他也没有继续深谈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你的实力很不一般。我现在终于相信，你真的有资格去接受神级考验。”
“前辈谬赞了。”苏诚平静道，“考验我已经主动放弃，那便不会再有机会了。”
“是啊，没有机会了……”千道流叹息一声，神色复杂。
就算是以他如今的心境，也做不到如此洒脱，心中不禁愈发感慨。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先在大陆上历练一番吧，之后怎样，我自己也没有想好，或许以后还会回到大海之上。”
“大海之上……”千道流默默咀嚼着苏诚话语中的含义，“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苏诚这话暗示得很明显，他可能回到大海，但也只是大海。
过了十八岁，就没有了再接受考核的机会。
不经历考核，便无法登上海神岛。
也就是说，苏诚日后可能重回海上，但他也心中有数，海神岛是回不去的。
“程雪，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日后指点武魂殿圣女的修行？”
“我吗？可是我的年龄和修为……”苏诚有些惊讶。
他想到了千道流叫自己过来，肯定有其他事情要说，却没想到会是这个。
他原本以为，千寻疾被关禁闭以后，会由武魂殿的众多长老们代为传道，或者干脆千道流亲自出手，调教一下这个未来的教皇。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主动找上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