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几个老人呆过一段时间之后，扎格的思维似乎也变得和他们一样了，越来越迟钝。不过偶尔，在感觉还算清醒时，他问了玛扎一个问题：“我听他们说，有人撺掇着代维，说要往南去？”
“还没确定，他们正在统计，可能会去吧。”玛扎答道。
“这不是胡扯？！”扎格陡然加大了声音，“路上那么多强盗，就凭咱们这点人，那不是去送死？”
“强盗，强盗他们已经不在这儿，都去南边了。”
“那咱们还往南去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等三天后要投票。”玛扎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肯定是有强盗的内奸！把咱们都骗过去，好一个个杀干净！”
“啊？谁告诉你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谁，我早就听说了，可不能往南去。”
玛扎不明白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扎格是怎么听来的，只是一边推着轮椅一边随口应付着他，但扎格还不满于此。路上遇到别人，他甚至朝着直接大呼道：“不要往南去！千万别上当！”
大多数人见状都一笑了之，但有个看起来年龄比玛扎稍大的孩子对着扎格回了一句：“死残废，呆在这里等死吧！”
这句话一下点燃了玛扎的怒火，她冲过去对着他的后背猛地推了一把，差点将他推倒在地上。
那孩子打了个趔趄，几步站住，用手摸着脖子回身看了一眼马扎，高声道：“你爸脑子不正常，你是不是也有病？”
“你才有病？凭什么骂人？”
“没有病你干嘛推我？”
这时，有人从旁边路过，顺手拉了一下那个孩子，小声说：“他都那样了，你还对他说什么，反正最后哪也去不了。”
很明显，玛扎听到了那些话，便直接回道：“对，你们就该去南边，所有像你们一样的人最好都走。走得越多，这里越干净。”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什么干净不干净，我看就你的嘴巴最不干净！”那人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玛扎，两大步走了过来。
玛扎用眼睛直直地瞪着他，忽然被一个人挡在了脸前，是图布。
图布虽然还未成年，个头儿却已经比大多成年人都要高了。看着那人过来，他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反应。
“你是他哥？”
“不是。”
那人和图布对视了几秒，最后只说出了一个字：“行。”说完之后，便讪讪地离开了。
玛扎刚想道谢，而图布先转过身来对她说：“我也打算去南边。”
这让玛扎愣了一下，然后对着他点了点头。
图布离开后，玛扎回头去推扎格。但就这短短的一会儿的工夫，扎格耷拉着脑袋，已经完全睡着了。看着他的样子，玛扎心底生的气随之变成了自嘲。就算他清醒着，是否还能明白自己和别人吵架的缘由呢？
过了一会儿，玛扎想到有段时间没有见琴了，于是推着轮椅过去找她。到了地方，发现门被掩上了一半。玛扎推开后，看到了一个男人侧身坐在桌子上，对面就是琴。
琴的上半身往后倾着，看见玛扎，脸上的那股厌恶迅速转回了正常。而那个男人只是淡淡说了句：“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后抬腿下来，若无其事地走出门去。
“进来就行。”琴往下扯了扯衣服，在椅子上重新坐好。
玛扎觉得有些尴尬，停了停道：“我想问问你，你是打算往南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留下。”琴的回答很是干脆，“我这人怕冷，就算一路上平平安安，到了那边也会冻死。”
“哦，那这里以后至少还不用担心得病的问题。”
“一定不要得病。”琴看着玛扎摇摇头，随后叹了口气，接着说：“可是尼修先生要打算离开的，还有仅剩的一些东西，都会被他带走。到时候就算我想治，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琴说话的时候，玛扎注意到了她的神情之中比先前似乎多了一丝冷漠，想着这可能和刚才的那个男人有关。于是安慰道：“我觉得，你只要还在这里，对大家就是一种治愈了。”
琴的目光在玛扎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笑了出来，道：“你太好了，要是这里的人都像你一样该多好。”
她的话说得玛扎有些脸红，实际上她也想对琴说一样的话。思考了一会儿，玛扎抬起头来道：“想起来了，前些时间我来这里拿口罩，看到这里坐着一个女人，她应该不是来看病的吧？”
“你说那个啊，起初是来看病，但是这里根本没有药，我就只好说一些能让她安心的话了。”
“最近好像这种越来越多，我都怀疑，自己马上要变成个心理医生了。”琴一边说着，又开始笑起来。
“能让人的心情变好，我觉得也很厉害。”
“可那都是暂时的，而且，很多所谓的安慰，实际都是谎话。好比那个女人，她有个五岁的儿子，患有肺气肿已经半年多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能走路，现在可能就剩下吃饭的力气了。你猜上次我怎么对那个女人说的？”
琴歪过脸来看着玛扎，目光中透出一种狡黠，让她稍微有些不大自在。
“多喂点饭，慢慢就好了？”
“那怎么可能，就算是谎话，也不能太假。我就说，都因为最近空气太热太干燥了，如果能熬到夏天过去，他的病情就会好转。”
“这个……听着好像也不怎么真实。”
“那不一样，多喂点饭可不容易实现，就算实现了，得到的也只能是沮丧。而等夏天过去，我觉得……”琴顿了一下，表情慢慢蒙上一层呆滞，“确实，像你说的，都不太真实。”
“但是，她听了我的话之后，自己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孩子身旁支了一个架子，上面搭上沾水的毛巾，然后用扇子不断地扇风。第一可以降温，第二还能增加空气的湿度。”
“确实是个好主意。”玛扎点头。
“对，她也很高兴自己想出了这个办法，就好像自己的孩子已经获救了一样。唉……”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后来我想，可能她也知道我是在骗她吧，只是依然不得不去做那些表面看起来还有用的东西。毕竟，没有哪个母亲能面对自己生病的孩子时无动于衷。她现在面临的折磨，也许更多的是来自于她自己。”
玛扎继续点点头，说：“我觉得，反正你做的没什么错。”
“现在说对错哪还有什么意义呢？事实就是，她的孩子很可能连这个夏天都熬不过去。原来在学校，关注和学习的都是各种治疗理论。现在才发现，没有了仪器和药物，全都是空谈。等他们走了之后，我可能就剩下这个房子了。空空的房子，除了我自己以外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