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眼并不指望儿子理解。
“天儿,爸今天跟你说的这些,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爸是农民,但不代表爸就天生愚昧,天生就没有自己的思想和看法,爸这些年越来越觉得陈老太爷的看法是对的。”
“爸,谁是陈老太爷?”
“就是书记的父亲(我祖父)。”
“那个古怪的老头?”
钱眼笑了,
“天儿,你可不要觉得他怪,他绝对是整个严家滩最懂种地的人,在我看来很多大专家,大领导比他差远了。”
“啊?”
钱天张大了嘴,好半天才说道:
“爸,这陈老太爷他从不说话,一说话就是叫我们滚开,我们小孩子都怕他,你跟他怎么……”
钱眼解释说,这陈老太爷是不好接近,看起来有点凶,实际上人挺好的。
钱眼说自己天天打猪草,满山转,几乎天天都见到同样出来转山的陈老头。陈老太爷开头也是不理我的,后来大概是因为我有礼貌吧,他也就跟我说话了,后来关系还越来越好,这老爷子教了我很多东西。
钱眼说,比如跟你柳妈补墙,我怎么知道哪里的泥土最有粘性,哪里的石头最硬,都是他告诉我的。钱眼说,陈老太爷几辈人都在严家滩,严家滩的每块泥巴,每颗石头,他都摸过好多遍了,他最了解这块地,种地他最权威。
钱眼笑了:“书记可能绝对想不到,可能我这个外人比他本人更了解他父亲。”
钱眼说,“没有和他接触的时候,我也以为这老头老了,思想固执,跟不上时代了。或者说,他适应不了新社会,思想反动了,就如全队都知道的,他和书记很不对路,他儿子书记是要走集体的路,而他坚持单干,当最初老头跟我说,他祖祖辈辈都是单干,只有单干大家才会拼命干的时候,我也是觉得他落后了,甚至反动了。可这些年,特别是公社化以来,那年吃过饱饭?那年不伸手要救济粮?你说磨洋工,实际上大家都在不同程度地磨洋工。这些说明什么?说明现在这种做法有问题。说明陈老太爷的看法有可能是对的。”
钱眼说完这些话后,把钱天和他自己吓了一跳,
这些话是很反动的,是新社会一直在批判的一个字:私。
先前钱眼也一直藏在心底,一直不敢说出来,
今天说出来,幸好没有第三个人听到,如果这次造反派是抓住这个来批斗,而不是说他搞破鞋或者磨洋工,那他钱眼恐怕麻烦大了。
钱眼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天钱眼和自己儿子说万这些后,还反复叮嘱儿子,不要把今天自己说的话说给第三个人听,
“不然我们父子都会再次批斗的。”
钱天庄严地点点头,钱眼这才放心了些。那天他们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了,钱眼顾不得家,一口水都没有喝就跑到柳叶子家去了,他担心几个人孩子饿肚子,也担心他们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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