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暝虫?”
杨采薇点头:“据书上所载,幻暝虫一遇雪莲水就会融化。我虽无十足把握,但值得一试。”
“走,去新郑书院。”
陈赋房间里,昏暗的房间内点着一盏油灯,侍者将陈赋从床上扶了起来。
杨采薇心中默念:“以银针刺鱼上、鱼腰、健明、丝竹、四百、晴明六穴……”
她拿起银针,小心地扎在陈赋眼周的几个穴位上。
陈掌院站在一旁,揪心地看着。
“滴入温热的雪莲水,一个时辰后再施针一次,即可驱散蛊虫,解蛊机会只此一次,否则病患将永无可治。”
杨采薇将盛满了雪莲水的银盏放在蜡烛上加热了一下,再顺着竹管滴进了陈赋的眼眶。
陈赋痛呼哀嚎,猛烈地挣扎起来,伸手就要去抓眼睛。
“按住他,千万别让他触碰眼睛!”
侍者和陈掌院赶紧抓住陈赋的手,突然,陈赋的眼眶冒出黑烟来,细看一下,竟是一群细细密密的黑色幻暝虫。
陈赋昏了过去,杨采薇嘱咐旁人:“看好他,一个时辰之后,再施针一次,就可清醒。”
杨采薇和潘樾一同走出房间,对他说:“还要等一个时辰,我去前院走走。”
潘樾听她这么说,眼神暗了暗。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吗?
他如此心想,嘴上却说:“好。”
潘樾望着杨采薇离开的背影,想,如果她真的觉得留在我身边是种折磨,等查明了一切,我是不是应该尊重她的心意,放她走?
书院走廊外,杨采薇正走着,遇见正在读书的书生们,他们一看到杨采薇,都不约而同停了下来,看着她。
杨采薇心里嘀咕: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一双眼睛暗中盯着,杨采薇走到一个拐角,迎面一根木棒敲来,世界陷入黑暗。
*
杨采薇从昏迷中苏醒时,发现自己置身柴房,头上肿了一大块。她心中一惊,赶紧去推门,发现门从外面反锁了。
她一边拍门一边大喊:“喂,有人吗?来人啊!”
无人回答。
“到底是什么人偷袭我,你可千万别被我抓到!”
杨采薇用手揉了揉额头,鼻子突然抽动一下,她凑近闻了闻手。
药油?
看来此人只是想困住我,并不想伤害我。
杨采薇目光一闪,计上心头,假装倒在地上,大声哀嚎。
“我肚子好痛!好痛!来人啊,救命啊,救命……”
杨采薇呼声渐弱,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门果然开了,一个人影急急上前探查,杨采薇突然睁眼,一把扣住那人手腕,眼前是一个草草蒙面的书生,惊慌失措的样子。
“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儿?!”
书 生脸色苍白,嗫喏着:“我……我……”
“你是害怕我救醒陈赋,难道你是沈严的同党?”
书生害怕地直摇头,却不回答。
“你不说,就跟我去见陈掌院!”
“我说,我说!”
书生递给杨采薇一本册子,说:“书生:上官小姐,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杨采薇疑惑地翻开册子,脸色大变。
陈赋房间里,陈掌院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一个时辰就快到了,上官小姐到底去了哪里?”
潘樾也非常担心,起身要出去找她,只听门外侍者喊了一声:“上官小姐来了!”
杨采薇走了进来,潘樾迎上,注意到她额头的红肿。
“你的头怎么了?”
“没事,方才不小心磕着了一下。”
潘樾疑惑,陈掌院上前:“大人,小姐,先救人要紧!”
杨采薇走到床前,拿起银针,看着昏迷不醒的陈赋,却迟疑了。
当时,杨采薇看着书生递来的册子,只见上面记录着一条条日志一样的内容:
“腊月望日,猪倒茶泼洒,将猪带至河边,冰上钻孔,头下脚上,将他塞入冰中以示惩戒。”
“三月十五,狗竟敢顶撞多嘴,烧红木炭,塞入口中。”
“九月初三,羊胆大妄为,暗中告状,用荆棘条一路抽打,驱赶至后山鬼林,林中遇鬼,将羊拖走。”
杨采薇大惊:“九月初三,这不是沈慈他们去后山的日子吗?所以这上面的猪狗牛羊其实是……”
书生苦笑着点头。
“就是我们这些家里没钱没势的书生。陈赋和周歌柳史他们,是书院里的霸王,看谁不顺眼就非打即骂,或者当做畜牲一样取乐。陈赋还记录下这本册子,让我们传看,作为震慑。”
那一天,沈慈嘴里被塞着马嚼子,捆在极低的木桩上,只能四脚伏地。
陈赋和柳史周歌在一旁看着,陈赋一脚踩在沈慈背上。
“沈慈,看不出来,你挺能耐啊,连我爹都敢顶撞,骨头这么硬,那今儿就给我趴着尿尿,把他裤子给我扒了。”
陈赋周歌上手,沈慈挣扎,却只能发出支吾的声音。
陈赋哈哈大笑,面目狰狞,其他书生惧怕地看着,想管不敢管。
“看什么看,想代替他吗?”
书生们怕连累自己,赶紧走开。
……
杨采薇听得义愤填膺,攥紧了拳头,说:“岂有此理,你们为什么不上告?”
“没用的,陈掌院一心护子,威胁我们不许宣扬。我们都是寒门子弟,十年苦读,谁不想搏个功名。如果跟掌院对着干,就等于失了辟举的资格,前途毁于一旦。所以谁都不敢说,大家都想忍一忍,等离开这里就好了……如今你要救陈赋,我害怕又被他欺负才出此下策,上官小姐,求求你了,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杨采薇看着面前求饶的书生,耳旁回想着沈严的话。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虫子吗?因为虫子都是一群群的,不会抛弃同伴,而人却只想着自己。”
原来,这才是沈严所说的真相!
杨采薇手持银针,想到自己要救的竟是这样一个恶人,心情复杂。
陈掌院着急地说:“上官小姐,你怎么还不施针,是有什么问题吗?”
杨采薇回过神来,因为心有杂念,拿银针的手有些颤抖。潘樾觉察出杨采薇的犹豫,上前一步,低声说:“无论真相如何,你救人都没有错。”
杨采薇定了定神,上前施针。
陈赋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已经清明。
“……爹。”
陈掌院大喜过望,激动地抱住陈赋。
“赋儿,你终于醒了!快告诉爹,是不是沈慈害了你?”
陈赋咬牙切齿地说:“就是他!是他操弄那些虫子咬了我……没过多久我就看不见了。”
“赋儿,你受苦了!”陈掌院转头向潘樾说:“潘大人,请为我儿主持公道!”
客房里,杨采薇拿起茶杯,咕嘟咕嘟灌水,平息心中怒气。
潘樾走来,察觉有异。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只是听到那个人嘴里说出公道二字,觉得恶心。”
杨采薇说着,把册子递给潘樾。说:“你看看这个。”
潘樾读完册子,合上,也深呼吸一口气。
“难怪你方才情绪那么反常。”
“没想到辛辛苦苦,救了一个恶魔,真正的受害者却有冤难鸣。我方才脑子里甚至在想,还不如答应沈慈的条件,趁此机会,一针扎死那个畜牲……”
潘樾动容,看了一眼杨采薇。
杨采薇叹气:“哎,我也就想想而已。现在陈赋醒了,陈掌院定不会放过沈严,我们就真的只能看恶人得意吗?”
潘樾沉吟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