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晚风和煦,夜空撩人,天空挂着一轮皓亮的明月,投影在白渡桥的河水里。点点繁星仿佛坠落到了纤尘不染的湖面,星月交相辉映,柔情万丈。微风吹拂着羽裳的发丝,空气里滞留着醉人的幽香。朦胧而瑟缩的夜光下,她闪着一对如歌如诉的眼眸对视着柏文。夜风里,他那深蓝色的绸质长衫飘飘荡荡的,颀长的影子清晰地投至在桥面。柏文很久没有和羽裳这样共徜徉于白渡桥上了,他告诉她,自己父亲回来了,明天母亲邀请她去家里吃饭。柏文曾记得,上次和羽裳在这座桥上共赏析着黄昏夕阳,也是在这里,发生了一件令人愤懑不快的事。柏文心绪本能地触动了一番,他低而清晰地说:

“羽裳,有一个问题,我从来都没有问过你。”

“嗯?什么?”透过苍茫的月色,她盈盈然眩惑地望着柏文。

他轻轻地抽了一口气,平静地说:“你还记得吗?那次下班以后,我拖着你来桥上看彩霞夕阳,崔韵涵的母亲忽然跳出来,公然指责我占了她女儿的便宜。”

羽裳微微笑了笑,眼里凝注着一片五彩似的光华,她低幽幽地说:“那是苦肉计不是吗?”

柏文浑身震动了片刻,眼里盛满了慰藉,他激动地问道:

“你知道那是苦肉计?你从来都没有让我给你解释一下这件事情,我想知道你当时是如何看待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崔韵涵,我读懂了你对我的深情,你是绝对不会做这等轻薄之事的。所以我相信你,我没有理由怀疑你,更没有理由来追问你。就像梓君说的那样,你是一个好男人。”她中肯地、坚定地说。

“为什么总是梓君说?你认为呢?”

她那一对长睫毛轻轻地垂了下去,嘴角涌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随后她扬起一对动人心弦的明眸,幽幽柔柔地说道:“柏文,梓君给我发电报了。”

“哦?她说什么?”

“她说她在德国那边一切都好,有一个中国留学生正在追求她呢。”

“是吗?太好了!她答应了没有?”

“梓君还在考虑当中,她说她要全面审视这个男人,看他是不是对自己有足够的耐心和包容心,她正设法测量他爱她的深度,所以还处于观察期。”

只因当初柏文的直言不讳和果断明决的态度震痛了这个痴情女子,看来梓君的心境已经得到一个平稳的慰藉,他也是舒然地叹了一口气,觉得如释重负。

“羽裳,还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如果回到从前,梓君横在我们中间,你还会不会冲缚这张爱情与友情交织的罗网?”他郑重其事地问。

她脸上的神色是凝重的、僵硬的,眉峰悄然地蹙了起来,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

“柏文,你是要我和你在梓君之间作比较?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还原到最初呢?”

“羽裳,我要测量你爱我的深度。”他的声音灼热而深邃。

测量?深度?难道他怀疑自己对他的爱吗?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绳子正捆绑、牵制着她,羽裳看起来若有所思,心绪起伏,如此迷茫,如此困惑。她用舌尖润了润干燥的嘴唇,急促地说:“柏文,如果不是那么爱你,我就不会如此痛苦,不要让我在你和梓君之间做选择,你的假设根本毫无意义。”

“羽裳,你在逃避我的问题,你爱我却没有我爱你深。”柏文的面色是郑重的,语调是质疑的。

“柏文,你无理取闹!你已经测量了吗?你居然这样下定论?好,我告诉你,如果回到最初,倘若你一直婉拒梓君,我想终有一日她会自己想明白的。爱情只会让人痛苦一阵子,不会痛苦一辈子的。更何况,你们从未发展过,谈何伤心欲绝?在她的心情平复以后,在她有所归宿以后,我一定义不容辞和你在一起。柏文,我不会因为一直顾虑梓君,而错过我一生的幸福。”

柏文心里瞬时涌起一把炙热的、欣喜的火焰,那一对英气勃勃的眼眸里,深邃而沉着,羽裳的肺腑之言,深深地感动了自己。

“柏文,我好惭愧,差一点就放弃你对我的爱了。”她脸上的神情是落寞的,柏文瞪视她,示不解之意。

空气里有着几秒钟的沉寂,她扬起一张皎洁的脸庞,真真切切、深情款款地说:

“记得你问我那段时间里为什么总是对你不理不睬?因为我母亲事先为我安排好了婚事,她要我在你和她之间做个选择。那段时间里,我几乎是坐到天际昏茫,坐到夜色来临,默默等待着‘末日’的到来。柏文,我对不起你,我奉从了母命,放弃了我们的爱情,哪料想,那个王先生染上恶疾病亡了。可见老天都不成全我的‘牺牲’,都不忍让你离开我。我母亲见我终日为情瘦骨离支、形容憔悴,她也懂了,心软了,事后也没有再给我物色任何男人,这个事情我从来都没你向你说过。柏文,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爱情横在亲情或友情的中间,我的立场不够坚定,可是我真的爱你。我不能想象,今后没有你的生活,我的人生会是何等的怆测与凄凉,那我将是个‘思想凝固’的孤独老人,我的脑子里,梦里梦外,都是你!”她努力克制自己,不使流出的声音中带出她心底那份恻然的柔情。

柏文发出一声满足似的叹息,笑意遍布在他整张英气俊朗的脸庞上,眉间眼底焕发着光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激动。他静静凝视着她的目光,和那红滟滟的双颊和嘴唇,望着那醉意流转的眼睛和小巧的鼻子……

枕流公寓内,婉姿轻柔地俯靠在康文的怀中,康文的额心抵触着她的鬓角,他搂着她,抚摸着她那柔顺垂亮的头发。她呼吸浅浅,鼻息轻盈,康文在她耳畔吹拂起一阵热气,辗转轻呼道:

“婉姿。”

“嘘,你还叫我婉姿?”她在他的怀里悸动了一下,轻轻地用手堵住康文的嘴,睁着一对雾蒙蒙的大眼睛凝视着他。

“哦,对,现在你离开百乐门了,婉姿这个名字,应该彻底的抹掉!它是你的过去,是你的历史,是百乐门的终结。”

“虽然我从小无父无母,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也没有姓,更没有名字。你给我起的曼丽,以后就这样称呼我吧,不要再提及‘婉姿’了,那是一段历史了。”她眉梢上暗含着淡淡的悲伤。

“我知道你从前吃了很多苦,以后我会好好疼你的。”康文说完便凑嘴往她额上轻轻一吻。说完又接口:“哦,对了,明天我母亲让你去家里吃饭,我父亲出差回来了,说要明天专程见下金小姐和你。”

康文话音刚落,一阵强烈的、不安的情绪涌上了她的心口。虽然康文母亲对自己十分满意,但是最大的难题仍旧是他的父亲,他父亲跟自己跳过舞,何止眼熟这一说?如果明天应了这场饭宴,很有可能会就此穿帮,即便自己装束淡雅,也保不齐明天康文的父亲会认出那个在百乐门浓妆艳抹的自己。她心里焦躁不安,心绪难平。

康文见她满脸愁思,问道:“怎么了,曼丽?”

她抬起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庞,颤微微地低语:“康文,我怕。”

“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天下长得像的人那么多,我父亲难道一见你就能喊出你的名字吗?你本来就是清清白白的舞女,只不过陪陪客人跳舞喝酒,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情。”

“那如果——如果真的被认出来呢?”她深邃清柔的眼眸里,流露出一阵阵的胆怯与祈求。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如果真被认出,就矢口否认,你死不认账,他有什么办法?”他斩钉截铁、意志坚定地说。

“她——好可怜。”婉姿暗含凄楚地提及若柳。

“没有办法,我爱的是你,我还是会努力说服我父母的,让我和若柳离婚。”康文坚定不移地说。

“哦,不,不要和她离婚,太残忍了!我这种身份能进彭家做妾已经是我莫大的恩惠,我不奢求能明媒正娶。康文,不要再和你父母谈关于你要离婚的事了好吗?你不是说过,她娘家没有任何亲人了吗?如果你再跟她离婚,那真的太残忍了。”她迫切而烧灼地说道。

康文心里燃起一阵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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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的愁绪。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骤起的风,无意扬起柳絮漫天。园里的牡丹花与紫藤盛开得绚烂茂盛,花间袭来一股股蚀骨的凉风,满园夹含着五彩绚丽的花香味。紫色的景象,清幽的空气,那般簌簌然。彭公馆里外忙得不可开交,在右侧的饭厅欧式桌上,早已摆满了各种垂涎欲滴的美味佳肴,士申与彭太太已经坐上了主上位,若柳旁边静坐着,不动声色,像一尊大理雕像。她穿了件粉红色滚蓝边的旗袍,宽袖口,小腰身,显得十分时髦与庶气,那波浪纹的发髻梳成了许多小小的卷发,给她平添了几分慵懒的韵致,缓和了她面部的冷峻,她默默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侵袭。她知道今天会让自己承受一份压迫心灵的巨痛,索性将胭脂涂得深而红重,以盖心中情绪的愤怒与难安。她试图把自己的心死死地封锁起来,密密地封锁着,不受任何事物的纷扰。待会见到康文外面的那个女人,不能流泪!不能吃醋!不能悲愤!不能在那个女人面前表现得怯弱潦倒!

这时,柏文回来了,士申见他牵着一个身穿着翠绿色洋装的姑娘,衣领和袖口都缀着宽荷叶边,一对水韵灵秀的眼睛闪着炙亮,白皙柔嫩的面颊上漾出迷人的微笑。她秀发如云、冰肌玉骨,看起来真挚温柔,盈盈如水。士申心里暗自高兴,怪不得妻子很中意,连连叫好。柏文望着羽裳,他介绍道:

“这是我母亲,你上次见过的,这是我父亲,这是我大嫂!”

羽裳低柔如丝地称呼道:“伯父,伯母,大嫂,你们好。”

彭士申夫妇热情至诚道:“金小姐快请坐。”

若柳暗暗抬头与羽裳四目相接,她那沉静的面貌给人一种怆恻而凄凉的感觉,柏文牵着羽裳坐到了若柳的旁边,她幽幽柔柔地道:

“伯父伯母,你们就称我羽裳吧。”

“好的,好的,羽裳。”士申叫道。

“爸,敏岚呢?”柏文问。

“哦,她去她同学家了,中午也就不回来吃饭了。”彭太太道。

哦,难怪,敏岚不出席这种家宴,是颇为理解的。她与母亲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父亲夹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她不在也好,以免又因为梓君的事冲突于羽裳,闹成不可收拾的局面。这时,康文和婉姿进来了,从枕流公寓到彭公馆,这一路上,她的脑子里集聚了各种惶恐不安的思绪,充塞着凌凌乱乱的恐惧,一片混沌与麻木,康文紧拽她的手,手心里闷出了汗。

一个身着粉色轻纱长裙的女子,那乌黑的秀发像瀑布般披泻着,那张红滟滟而秀丽的脸庞,那股淡淡的哀愁和那份轻灵秀气。婉姿怯怯地环视着桌上的每一个人,白皙清新的脸庞流露出阵阵惊慌之色,若柳此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呼吸急促而颤抖,今天终于见到了康文在外面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她郑重地告知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竭力缓和自己的情绪,她缩放了那股悲愤的气焰,浅浅地喘息着。那双充满敌意、充满嫉妒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婉姿。此刻,若柳的心脏往下沉,往下沉,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枯井里。这个女人到底有如此之魅力,可以将康文勾得魂不守舍,她被眼前这个还未开口说话的女人深深地刺痛了。

一旁的柏文不足为奇,他知道大哥跟这个女子的事情,他也知道今天要将这个叫“婉姿”的女子开诚布公。羽裳与她视线相接,竟没有认出她来。曼丽鼓起勇气正视着彭老爷,她白皙而瘦小的脸蛋更显得潮红潮红。康文道:

“介绍一下,这是我爸,我妈,我二弟,二弟女朋友,这是——”说到原配妻子,他停顿了片刻。

婉姿知道桌前这个曲眉丰颊的女人就是康文的太太,她头一个称呼她,低幽幽地说:“冯姐姐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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