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四点多,我被推出手术室并被转到了骨科。令人惊讶的是,我的好朋友江静雅竟然是那里的护士,但她并没有多理睬我。
为了找机会和她说话,我找了个借口,但是她依然态度冷淡,帮我父亲铺好床铺后就转身离开。临走时,她还冷冰冰地告诉我,别忘了明天中午把住院费用补上。我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低声说了声“谢谢”。
钱龙在一旁故意捣乱,说:“这姑娘不错,就是脾气火爆,你要是想追她,得从网上买个不锈钢头套,不然抗不住。她年纪比你大点,不过现在流行姐弟恋。”我烦躁地推了他一下,说:“别说了,我是真心感激她的。”
钱龙开玩笑说:“最好的感激就是以身相许,嘿嘿……”
我懒得理他这个精神病般的言论,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可能是因为**效果还没有过去,他一直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看着浑身裹满纱布、胡子拉碴的父亲,我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酸楚。在我记忆里,他一直是个吊儿郎当的人。小时候,警察三天两头来我家,等我长大后,他不再惹麻烦了,但我妈却跑掉了。四十多岁的他从来不务正业,因为左脚有点瘸,也干不了重体力活。白天在街边给人修鞋配钥匙,晚上有空就到麻将馆打牌,喝点便宜的酒就跟人吹嘘自己年轻时的风光无限。如果有人问他现在为什么这么落魄,他会立刻翻脸。
但他毕竟是我的父亲,血脉相连的亲生父亲。多年来,虽然他没有怎么管过我,但我也没有吃过苦。如果不是我自己不听话没有好好读书,我知道他就算砸锅卖铁也会供我上大学。如今他被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如果我自己什么都不做,我会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头畜生。
沉默了几秒钟后,我对钱龙说:“皇上,要不你留在这里照顾我父亲吧。”
钱龙斜着眼睛撇了撇嘴说:“你还是算了吧,你让我陪你爹喝酒划拳还行,让我伺候人我真的干不来。况且你这小战斗力也不行,走吧,咱们快点儿,顶多半个小时就能完事儿。”
这个平日里看着愣头愣脑的家伙其实一点也不傻,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估计早就猜得**不离十了。
实在拗不过他这个话痨,我只能带着他一起出发。走出住院部门口,钱龙习惯性地摸着裤兜说:“我得去开车。”
愣了几秒钟后,他尴尬地咧着嘴笑了:“忘记了一件事,我哥们有事找我借车开几天。”
我侧头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几秒钟后,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信誓旦旦地说:“皇上,我保证!一年内一定送你一辆大宝马开。”
钱龙愣了一下,随即大大咧咧地摆手笑道:“得了,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了,你的保证我向来都是当下酒菜听的,咱们兄弟之间不用说这个,走吧,打车去吧。”
前往汽修厂的路上,我随口问钱龙为什么这么对我好。他没正经地吧唧嘴说:“因为我爱你呗。”
停顿了一下,他又小声说:“你拿我当亲人看,记得小学时候咱们班去娘娘山春游,我哥忙着出车什么都没给我准备,是你把自己的饭菜给我吃的。念初二的时候,你看我的球鞋破了,从家里偷钱给我买鞋穿的,结果回来让你爸一顿痛打。”
我顺着他的话笑着说:“可不是嘛,老王可把我打得够呛,那一个星期我都是一瘸一拐地走路,哈哈……”
提起小时候的事情,钱龙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唾沫横飞地说。
来到我上班的修理厂门口,钱龙从鞋垫里抠出一张皱巴巴的钞票结了车费。我们一起往厂里走,临进门的时候,我表情认真地看向钱龙说:“皇上,待会儿肯定得惹祸,你现在扭头走,我一点儿都不怪你。”
钱龙不屑地吐了口唾沫,双手插兜,先我一步走了进去。我们通常都是六点半下班,所以这个时候厂子里还有很多维修工在干活。看到我和钱龙突然进来,几个跟我关系不错的学徒纷纷走过来打招呼。我朝一个叫卢波波的学徒工问道:“波波,刘缺德在不在?”
卢波波朝远处的二层小楼努了努嘴说:“在呢,搁财务室给他那个破鞋正聊天呢。”
“谢啦。”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给钱**了个眼色,我们一起往小楼走去。
来到财务室,我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敲门,钱龙直接抬起腿“咣”的一脚把木门踢开,耷拉着脑袋闯了进去。屋子里,刘缺德正搂着我们厂的财务坐在办公桌后面。只见一只咸猪手已经伸进了财务的短裙里。我们突然闯入,打断了他们。刘缺德吓得“噌”一下站了起来,而那个财务则涨红着脸赶忙将自己的裙子往下拽了拽。看清楚是我后,刘缺德松了一大口气,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黑着脸问我:“郎朗,你们这是干什么?”
钱龙一把抄起桌上的烟灰缸,瞪着眼珠子厉喝:“干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啊!”
我挡在钱龙身前,表情平静地看向刘缺德问道:“刘叔,我在你这儿干的怎么样?”
刘缺德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露出大板牙笑着说:“叔明白你的意思了,是不是你爸住院需要用钱,你想提前预支工资呐?按理说我应该亲自去医院看你爸一趟,可今天咱们厂有大活,实在走不开。小娟啊,你给郎朗拿两千块钱。”
财务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两沓崭新的钞票递给我。我没有丝毫客气,直接把钱揣进兜里,然后拿起刘缺德放在桌上的中华烟,点燃一支,继续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看到我拿了钱没有要走的意思,刘缺德的肥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然后假笑着问道:“还有什么事儿吗郎朗?”
“你怎么知道我爸住院的?”刘缺德支支吾吾了两声,尴尬地笑了笑,拨拉了两下分头,说他听人说的。
我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玩弄着打火机,微笑着说:“工资的事咱们两清了,咱们再来谈谈你和侯瘸子合伙坑我爸的事吧。”
“什么说法?我什么时候坑你爸了!王朗你这是欺负你刘叔脾气好吗?你要是打算对付你刘叔,咱们就报警吧。”
“我曹,喊你爹老篮子!”钱龙一步蹿起,两手抱起烟灰缸照着刘缺德的脑门砸了上去,刘缺德“嗷”的一声惨叫,捂着脑袋就蹲在了地上,气急败坏地对蜷缩在墙角的财务喊道:“小娟,报警!赶紧报警!”
“来,你报一个试试!”
钱龙一脚踹在刘缺德的脑袋上,从兜里掏出刚刚在楼下顺走的改锥,指向财务狞笑道:“我这人就两个毛病,第一从不打女人,第二经常分不清男女。”
财务吓得脸色苍白,轻咬着嘴唇不敢动弹。我蹲在刘缺德的跟前,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声音冷漠地说:“刘叔,你做人太缺德了,哪次你有事,我爸不是第一个跑出去帮你的?他欠你钱是事实,可他也确实拿你当哥们看,你联合别人这么坑他有点太不够意思了吧?”
刘缺德猛地推开我,撅着肥胖的身躯想要往门口跑,钱龙一把改锥扎在他的胳膊上。刘缺德不管不顾地仍然闷头往外逃,钱龙骂了一句娘,随即两手死命搂住他的双腿。我迅速爬起来,和钱龙一起费劲地把他的身体扳倒。钱龙抓着改锥指着刘缺德的胖脸上威胁:“再特么动一下,老子把你嘴扎透气!”
刘缺德呼哧带喘地趴在地上,额头上的鲜血顺着面颊缓缓滴落。他咬牙切齿地瞪着我喊道:“小狗崽子,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否则我肯定报警让你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