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极深，即使是在被称为不夜之城的纽约，路上也安静了许多。长岛高架上慢慢转下来一辆黄色的出租车，灯打得很暗，车灯前头是如同缎带般边绵不绝的水泥道路，一公里一公里地在车轮下消逝不见。
汤姆正伸着头张望着路边，好像随时准备着斜插入另一列车队之中。
今天的生意并不好，但因为有了徐行这个慷慨的客人，他的收入还算不错，开出租车的生意并不好做，从早上到晚上，累得半死，而大部分的钱是交给公司的。也许是刚才和那个女人生气时把机器关得太快太急，收音机好像有些坏了，当他再次打开开关时，它只是发出轻轻的噪音，汤姆按下卡带播放，也没有了声音，他气恼地把那盘列侬的带子取了出来，摆到了小柜子里。
没有人类说话的声音来解除他的寂寞，他只有看着路边，希望上来一个有意思的客人。
“或许是回家的时候了！”汤姆看看仪表盘下的电子钟，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零点了。
车头灯照到站在路旁的一个白种男人，那人脚边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他正在挥着手。这个路段很偏僻，如果他不停车，那个男人也许会等上半个小时，或许更多，汤姆心中一动，把车停在他身边，问道：“去哪？”
“我不知道那地方叫什么名字，但是不远，是一家汽车旅馆！”男人身上穿着一件花格子的衬衫，扣子扣得很紧，这么热的天很是少见，他中等个儿，棕黄色的头发凌乱地摆在头上，但脸上始终带微笑，一丝强挤出来的微笑。
“上来吧！”汤姆抬了抬下巴，他的鼻子抽了抽，有一丝奇怪的味道，除了狐臭之外，还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男人迅速钻进了车子，将行李放在膝上，双手紧紧地抱着它，向后一靠，非常疲惫地叹了口气，说道：“上高速吧！”
汤姆踩下油门，福特车转了个大弯，向高速公路上开去。
“那味道？是什么？”汤姆不停地抽着鼻子，心中不停想着。
“你有感冒么？！”那男人斜着眼看着汤姆，扭过头不满地问道。
“鼻炎！”汤姆随口撒了个小谎，他突然看到男人的脖子上露出一道抓痕，他明白那味道是什么了，混着香水的血腥味，他心底暗骂了一声。
“鼻炎！总是让人发出猪一般的声音！”男人低声骂了一句，冷哼了一声，自从他上了车，那丝微笑就已经不见了，正如中国老话所说的：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那丝微笑仿佛只是为了打动汤姆的一种武器，既然上了车，那武器自然也就用不着了。
汤姆并没有动气，只是冷静地考虑着自己的处境。
汽车快速地向前开去，车外一片黑暗，只有刷在路旁水泥板上的反光里程标志闪烁着黄色的反光，像是猫科动物发亮的眼睛，车子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就如同在黑暗中经过非洲的丛林。
“那个旅馆是下一个出口么？”汤姆问道，他淡淡地说道，两眼还是看着前方。
“不，一直向前开！”男人简单地说道，他在座椅上扭动了几下，好像想把那个箱子放好但又舍不得放下，又像有什么东西让他无法安静坐着。
“如果你要住旅馆，下一个出口就有！”汤姆说道，“我去过那里，那里的服务很好，床很干净，热水澡可以让你洗个痛快，而且，他们的咖啡不错！今天我开了很久了，也想来一杯！”
“不用！”男人突然不耐烦的喝道，他的眼里突然多了一丝不友好的神情，左手也伸到了箱底。
“我请客怎么样？”汤姆神情平淡地问道，若是仔细看去，他的瞳孔早已经缩成一线。
“闭嘴！”男人突然狠狠地低吼道，“一直向前开，去长岛！”
“对不起，我不去那么远。我在前面放下你！”汤姆冷冷地说道，他打着方向盘，车子转上外道，开始贴着墙开。
“听着，黑鬼，如果照我说的做，你会活到明天，”男人手中突然多了一把手枪，一把柯尔特，黑洞洞的枪口正正对着汤姆，嘴里恶狠狠地说道，“我不介意多杀一个人！尤其是一个黑人！”
“你已经杀了人么？”汤姆慢慢地问道，强忍着胸中的怒火，他的脚不经意间移向刹车，轻轻踩了下去，车速慢了下来。
“也许吧，谁知道呢！”男人思索着，好像在回忆着什么，“有的人命就是长，或许她只是昏过去了！”
“你该不会先杀了我，再用我的车逃跑吧！？”汤姆问道。
“也许你能平平安安地活过这一晚，也许明天你的尸体会在哪个垃圾场里放着，那要看你是不是听话了，”男人似乎已经感觉到了车速的下降，脸色一变，喝道，“不要停车，不要减速，继续向前开，就像你平时一样！”
“那个她是谁？”汤姆接着问道。
男人对汤姆的问题避而不答，用枪顶了顶他的肋骨，说道：“不要对别的车子打什么信号，也不要指望会有警车来追。”
“像平时一样？”汤姆问道，他突然笑了起来，有了主意。
“你白痴么？就像平时一样，别想打什么主意！”男人晃了晃枪口。车后突然传来巨大的喇叭声，车厢里也突然变得亮如白昼。
男人猛然扭过头，随着一声刺耳的车鸣，一辆带着拖车的十八轮奔驰大卡车突然从边上超过，发出隆隆的声响驶入黑暗，巨大的声浪让人感觉已经身在车底。
“王八蛋！不要让我再碰上你！”男人出了一身冷汗，他盯着那远去的车尾狠狠地骂道，准备伸手去摸安全带，他好像从上车就没有拉安全带，也许这是有他的考虑的。虽然安全带会在撞击时保护你不至于全速撞向车窗，但在你要逃离车子里也许就成了负累。
“别动！”汤姆大吼一声，声音似乎比刚才那车鸣还响还刺耳。
“你真想找死么？！”男人吓了一跳，说真的，他是真的几乎跳了起来，手也本能地离开了那肩带，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扭过头，狞笑着把枪口重新对准了汤姆，扣下了扳机。
“你这个笨蛋！”汤姆轻蔑地冷笑起来，“最好马上把那支破枪收起来，如果你还不想死的话！”
“什么意思！？”男人不明就里，他还没有见过对着枪口这么冷静的司机，他甚至怀疑这黑鬼是个便衣警察，就像那些侦察诱饵，也许这家伙根本是纽约市街头暴力侦缉队的，一个黑人，男人暗自心想，眯起了眼睛。
“你知不知道现在的车速是多少？”汤姆问道，他还不知道那男人已经把他列入了警察的行列了。
“五十迈！”男人回答道，（迈是英里，一英里相当于1。609公里，所以五十迈就是八十公里）。
汤姆开始不停地冷笑：“我的车子是改装过的，时速表显示的比实际速度慢六分之一，所以应该是六十迈，如果你不相信，最好看看窗外！”他的脚始终踩在油门上，慢慢地加力。
男人看看窗外，刚才那片黑暗让他没有速度感，而现在那连成一线的反光条让他一阵眩晕。
“那又怎么样？”男人不解地问道。
“所以，白皮猪，＊＊＊＊＊＊＊＊”（此处省略五百个脏字）。
只见汤姆两片厚唇上下翻飞频繁交错，脏字连篇首尾相接一刻不停，淋漓尽致地骂了个痛快。虽然边上拿着枪的男人已经被骂得狗血喷头，但他除了开始那白皮猪那个词之外根本什么都没有听懂，其实，若不是听了开始那个词，他也许还会以为汤姆在自得其乐地唱着RAP。他几次想张嘴都无法打断汤姆的兴致。
“闭嘴！”他用力用枪柄敲着边上那块护板，“闭嘴，闭嘴闭嘴！！”
汤姆突然收声，车厢里终于又回复了往日的宁静，世界又清静了。男人松了口气，他刚才真的差点走火，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最讨厌黑人唱那种根本听不懂的歌。
“你最好把枪扔出去，把手放在台子上，这样你才可以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因为我随时可以把车子撞在水泥墙上！”汤姆扭过头，冷冰冰地说道。
“哼，你不会这么做的，因为就算现在只是六十迈，”男人看了看时速表，稍稍估算了下，“你也会死的，安全带没有用，在这个速度，你以为我没有开过车么？”
“你开过什么车？”汤姆扭过头笑了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曾经开过赛车？”
“没有！你是赛车手？一个黑人？”男人奇怪地问道，他眼里满是狐疑。
“你不会没有听过地下赛车吧！那比F1可疯狂多了！”汤姆嘿嘿笑道，“我们也常在半夜里比赛，顺便为大公司做真人碰撞实验。”
“什么意思！”男人开始有些紧张，“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当然不知道了，美国每年有几十万人在车祸中受伤和死亡，让保险公司赔了上千亿元，但如果是汽车设计造成的意外，那汽车公司也会面对上百亿的赔偿，……于是汽车公司们就想办法增加汽车的安全系统的安全性，尤其要加强在撞击时对人体的保护，人体毕竟是很脆弱的！”汤姆慢悠悠地说道，“这些汽车公司一直想得到速度在五十迈以上时的撞击会对真人身体影响的资料，由于那种电子设备和塑胶堆起来的仿真人毕竟不是真人，所以尽管试验时的数据再好也无法替代真人撞击，而专业的人员开价一直很高，所以他们需另找一些比较便宜的人来做这类试验。地下赛车手就是他们最喜欢的一群人，廉价而疯狂，也不会像电影里那些超人总也撞不死，……”
男人沉默不语，只是枪口稍稍垂下了一点，汤姆的话听起来还有点真实性。
汤姆从后视镜里看着男人，看到那已经有些失色的脸庞，他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接着说道：“在试验场上，像我这种福特车以五十迈的速度撞上水泥墙时，第一个十分之一秒内，前缓冲板、冷却器和各种机械都会压碎成一团金属。第二秒时，车头盖就会粉碎，在挡风玻璃前爆炸，随之后轮会跳离地面，车的前部虽然已经静止，但后半部继续向前推进，因为人的本能，你的头部向后，而身体的惯性向前，人会坐直，所以腿骨在膝盖处同时折断。”
“闭嘴！！”男人颤抖着说道，声音也在发着颤，再也没有前时的杀气了。
“死亡并没有那么快，”汤姆凝视着前方不断伸展的长路，自顾自地说着话，“第三秒，在惯性作用下，你的身体急速前冲，在仪器板上把已经折断的膝盖再次撞得粉碎，破碎的骨刺突出皮肤，血管和肌肉都被扎得稀烂。”
男人再次沉默，只是手在不停地发着抖。
“第四秒和第五秒时，头砸在仪器板上，顺便说一下，我的车没有安全气囊，……”
男人仍在不停地发着抖，他的脸开始扭曲变形。
“第六秒，车身开始扭曲，而你的头骨不出意外地被向你冲来的仪器板压扁，白色的脑浆溢出被头骨划破的头皮，……你的脚向前滑去，由于摩擦力，你的鞋子会脱落，然后，……”汤姆大声笑起来，“车门弹开，螺丝被扯开，前座分离，而后座前移，压扁你的身体，别怕，……通常这个时候你已经死了！”
“你也会死的！”男人挣扎地说出一句话，他的头上满是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