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大，光线很足，可惜都是人造光，巨大的红木办公桌雕龙画凤，气派十足，桌后坐着一个鹰目钩鼻的老头，满脸的肌肉，一头白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叶深坐得笔直，目光紧紧盯着老头背景墙上那幅字：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很多人都会奇怪我为什么把这幅字挂在这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是告诫我们要做好身边的事，再去考虑管别人的事！”
“错！”
“嗯？！”
“这句话的原文是：IFBUSH,HAWKINT－SHIRT！”
“领导，我不太明白！咱们好像不提倡个人崇拜的吧！？”
“改成中文不就好了？！”
“我还以为是格言，原来是预言……”叶深心想。
“公司的主业是资源再利用，我们有十几万名员工，我希望每个人都把自己当成一名普普通通的清洁工。你不要打断我！”
“我没有！”
“现在不就有了？”老头狠狠瞪了叶深一眼，接着说道，“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垃圾，各种各样的垃圾，你知道对待垃圾应该怎么办？！”
“扫起来…丢掉？”
“又错！垃圾是放错地方的宝贝！你千万记得这句话，我们不回收垃圾，我们只是垃圾的搬运工，我们收集，我们改造，在我们眼里，没有垃圾！”
“我保证按着公司的要求去做，嗯……让世界更……美好！”叶深这句话差点让他自己被口水呛到！
“你的保证一文不值！”乔治冷冷地盯着对面的年轻人，他的桌上摆着厚厚的一叠资料，里面全是关于这个男子，资料详细到他喜欢用什么牌子的厕纸，洗澡水的温度和有没有脚气病史。但以中/情局局长的眼光看来，最后那句评价才不算废话：政治面貌清白。
乔治拿起桌上的雪茄抽了口，透过烟雾打量着男子的神情。很满意地看到男子没有流露出不满的表情，乔治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受到推荐，但这种事情总会发生，有时是父亲退休了儿子来顶替岗位，有时是某个官二代想体验非凡的人生，有时是富二代想过把邦德瘾。只不过，有些人的招呼打到办公室，有些人招呼打到下面的科室，有些人却能把招呼打到自己的座机上。
“当然，我不需要你的保证，公司有公司的制度，你违反了规定，你就要受罚，你不要指望在这里能当英雄，这里活跃的都是秘密战线上的战士，你做的事情通常要五十年后才能被人知道，你能受到最大的嘉奖也只是我的口头表扬，就算你拆了俄/国人的克里姆/林宫，总统也不会给你紫心勋章，官方也只会说那是车/臣恐/怖分子干的事。你明白么？”
“是的，我明白！”
“那好，我能给你的职位只是安全助理顾问。这个职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权力的大小取决于你被委派的任务，或许你一辈子只会呆在电脑前打报告，或许你明天就被派到索/马里这样的地方去营救人质。我建议你最好有些心理准备。”
“我有！”
乔治沉默了一阵，大概有小半分钟，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如果你没有什么可以说的，那今天就这样。”
叶深站起来，躹了一躬走了出去。乔治又拿起雪茄来抽了一口，浓烟笼住了他的面容，就像这地方一样模糊不清。
“我的天，这么多资料，我得看到猴年马月。”叶深站在巨大的资料室中，高大的资料架用坚硬的金属制成，密封，只有用曲轴才能把每个架子移开，资料数量之多，仿佛进入了国家图书馆。
“你可以不用看，事实上没什么人在这里看。只有新人才会进来参观一下，但通常后来就没有再见过他们。”陪同的资料管理员解释说。
“哦？”
“现在大家都习惯用计算机来查找资料，在这里翻看资料实在，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而且有些资料你想看也看不到。我知道你想什么，是啊！那些还没有解密的资料也不在这里，你不要看我，我也不知道在哪，或许还有另一个资料库。新人总是有些好奇，但两天之后，你大概就失去耐心了。好吧，你自己呆着吧，我在外面的办公室里，你取好资料后可以到那边的小房间里看，记得把门牌翻到另一面，这样就不会被打扰了。当然，你也不要进到那些被占用的房间里。”
“房间里有监控？”
“这到处都有监控。老弟，这是中/情局，不是图书馆！”
“那我的午餐？”
“出去吃，这里不能带食物，我们每年花在除四害上的费用已经超支太多了。你的卡里应该有用餐额度，餐厅在地下一层，什么时候去吃都可以。”
“有点像监狱！”
“监狱？你说得不错，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十年了，明年就退休了。这地方还真像个监狱。”
“你没有想过当外勤？”
“我当然是想当外勤，不过没被选中，外勤有任务津贴，还可以看全世界的风景，听起来不错，不过风险也大，有时候出去的人没回来，你难免就会想这家伙是不是死在哪个国家的下水道里了。资料室管理虽然无聊，但也胜在清闲，没事不会有人打扰你，如果你知道如何打发时间的话，还是挺有趣的。”
“打发时间？”
“当然，那些开放的资料看起来还是挺有意思的，这三十年我不用看报纸也知道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那些没出版的书我可以先看到，想知道那些政客的丑闻么？看了这个你就不会在成人网站上花时间和金钱了……”
“可我的目标是…”
“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不过凡事不能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豆腐渣工程也不是一个人做成的，我在这里三十年，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几千个，个个都说自己的目标是当个007，想没想过007前面那六个人到哪去了？没想过吧，我告诉你，都死了，还死得特别惨，具体怎么惨法我就不形容了，省得有人说我影响探员形象，不过呢，大多数外勤只要不太出风头还是能平平安安熬到退休的。别不服气，我告诉你，三年后你的目标就变成没有蛀牙了，再过三年，你就会想着怎么好好活下去，十年之后，你就想着别犯错，保住你的退休金。”
“其实我…”
“其实你的想法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听从指示，这里都是给公司打工的，没人有权利做出格的事，电影里的那一套完全不管用。”
“但是我…”
“不要以为从基层做起就不会有前途，你知道罗伯特?盖/茨么？他曾经在老布氏总统任期内当我们的局长，他就是在这里从底层做起熬了26年，直到1974年进入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才进入高层视线，然后服务了尼/克松、福/特、卡特/和老布氏六任总统。现在他是美/国公立大学排名第七的德/克萨斯A&M大学校长，我敢肯定他很快就会被重用，如果小布氏当上总统。”
“可是他……”
“我知道，A&M大学是为培养军事人才而设立的大学，经费来源于空军、海军以及宇航局等重要机构。从这所大学驱车前往布氏总统在得/克萨斯州克劳福德镇的牧场只需2个小时。我肯定他经常和老布氏一起骑马。当然了，我说这么多你全都不用记住，你要做的就是服从，服从上级！”
“那么现在……”
“现在你就应该好好沉下心来，把这些资料好好读一遍，因为以后你再想进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被结结实实地教训了一顿之后，叶深被留在资料室里。
叶深长出一口气，刚才他恨不得把这老头一脚给踢飞，但还得装出一副新鲜人的样子恭敬听着老生常谈。
就算是走过场，那，那也得好好地走过场，人怕出格猪怕壮，别不拿村长不当干部，虽然这老头看似不起眼，难保就是那种大隐于市的神龙门卫。
那么，从哪开始呢？
就像是学生被老师布置了一个开放式的论文，老师只是简简单单说了句你自己看着办。学生却要为论文的命题想破头。
如果你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那就从离你最近的开始吧！叶深估算了下距离，拉开左边第一道资料柜。
“可以先看目录，小子！”资料室的扬声器里传来那老头的声音，看来他还在监视器里看着自己。
叶深装着有些困惑地样子抬起头，冲着墙笑了一个，挥了挥手。既然知道有人很关心自己，那么像以往的新人一样查资料也是势在必行之事了。
叶深走到查询机前，用身份卡刷开权限，先简单看了下现有资料的存量，随手输入几个最新的热点，先查了下最近几任总统的背景，结果不出意料，都是些大家都知道的信息，很显然重要的那些都被屏蔽了，接着再查了几个外国元首的资料，这些资料倒是挺全的，事实上，不一定是资料齐全，很可能是那几个国家没有把元首资料公开的习惯。
那个管理员说得不错，对着这巨大的数据库，浩瀚如海的资料会让人有种异样的满足感，当你可以随意看到另一个人的隐私时，你仿佛一个隐身人随时出现在他的身边，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叶深知道自己那些资料大概也像这样事无巨细地被记录下来。查询机上有着所谓全部资料的目录，点开某个文件很多时候只是一些概要，如果看到资料的全部，必需去打开文件柜查看原始资料。
这些信息的价值远远超出人的想像。如果一个人可以掌握着这样的情报，很难说世界还有什么权力可以制约他的野心。这就不奇怪，为什么所谓的媒体们会如此警惕这样的国家力量，总在担心可怕的阴谋在这里酝酿和发酵。
阴谋，这样的字眼在兰利从来没有出现过。事实上，当叶深输入这两个字时，返回的结果只有很少的几条，基本上都是敌对国家的相关资料。而当叶深把阴谋换成计划和项目时，返回的结果超过四万条。如果不知道身在兰利，大概会以为自己在查找国家发/改委的年度计划草案。叶深并没有在这些条目中看到有什么绝密字样的资料，事实上，根据使用者的权限显示相关信息是这套资料系统最基本的安全措施。但叶深并不相信那种信奉电脑装载一切的想法，电脑的资料并不是凭空而生的，需要由人来输入，再智能的电脑系统，如果没有人来提供足够多的基础信息，那它也绝对不可能生成毫无根据的结果。而叶深了解人性的弱点，公司这样的巨大体系中，不可避免地产生无数被遗忘在角落的宝贵资料，那些资料或是因为操作人的惰性，或是因为工作的疏忽，又或者是因为有意为之，根本不在这些电脑硬盘资料之中。但如果了解信息资料的布局，则有可能有意外收获。他所要做的是，验证自己的想法，在几天之内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些资料文件。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叶深时而随意翻看着目录，时而走到资料库里去翻找原始资料，这样的行为大概和寻常探员没有什么不同，因为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响起。他注意到有几个房间一直被使用着，有的里面还隐隐传来打呼的声音，大概是有人在里面睡觉，做特工做到这个份上，那还真是够惨的。
看了看时间，应该要吃饭了，准备去品尝兰利当地的风味美食，据说这里的大厨来自世界各地，为了让特工们处变不惊，公司把餐厅也当成了训练场，布置成各地餐馆的模样，连里面的菜式也尽量按着原汁原味来制作，只要你胃口够好，你可以一天之内吃到数十个国家的传统菜肴，当然，这些玩意的价格不菲，你要是认为那上面的价格是真实的就错了，那标价和从你卡里扣除的餐费绝对不一样，但无论如何，能通过这项训练的特工至少达到了乔治局长所说的一个标准：到哪都吃得开。这话听起来没什么学问，但仔细琢磨起来真的很有道理，老话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那到哪都吃得开也可以是检验特工的标准之一，特别工作人员的基本素质就是生存能力要强，入得厨房，出得厅堂，上得了房，下得了床。
无论饿不饿，叶深倒是挺愿意去体验下吃货的幸福生活。
他离开的时候往管理室那里打了个招呼，老头正在专心致致地玩斗地主游戏，满墙的监视器，确实有几个房间里有人还在翻看资料，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监狱，这确实像个监狱，只是这里的人有窥探全世界的权力与自由。难怪有那么多人喜欢呆在这样的黑暗里。
就这样过了小三天，就在第三天晚上临近十二点的时候，那老头施施然走到叶深身边。
“您还没回家？”
“今天我是夜班。”
“老爹，不用看监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