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老举人深褐色的衣摆上凝成露珠,龙骨杖叩击青石板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文气雀。
罗忠握着《论语》的手微微发颤,那七根缠在门环上的文煞结正隔着麻布衣袖灼烧他的腕骨。
昨夜子时三刻,村西祠堂的浩然钟自鸣七声。老举人用杖头挑起石板上渗血的文字,那些倒写的构陷二字正在吞噬《劝学篇》的笔锋,罗家小子可知晓,文道立命境的修士能观气辨忠奸?
罗忠注意到老人喉结处浮动的银鳞,这分明是文宫被蛊虫寄生的征兆。
他暗中运转文气注入怀中《孟子》,书页间腾起的金色小篆在两人之间结成慎独二字:晚生昨夜在晒谷场教小玉背诵《千字文》,归家时见门环异状便未曾触碰。
青铜铃铛突然发出裂帛之音,其中一枚竟浮现出罗忠教村民打五禽戏的场景——画面里他的影子在月光下生出九尾,正在吸食孩童天灵盖上的文气。
篱笆外偷看的几个妇人顿时惊叫起来,挎着的鸡蛋筐摔碎在青石板上,蛋黄蜿蜒成诡异的符咒。
九尾噬文,这是《妖异志》里记载的邪术!李夫子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他腰间新佩的狼毫笔正滴落墨汁,在泥地上化作蠕动的谶语,难怪罗家小子周岁就能作诗,怕是早就被狐妖夺了舍!
罗小玉突然从柴垛后钻出来,发间别着的《三字经》竹简哗啦作响:我哥哥昨夜明明在教我人之初性本善!她抓起染血的青石板砸向铃铛,石板上未干透的《劝学篇》突然绽放青光,将扭曲的幻象击碎成流萤。
莫婉清提着药篮穿过人群,绣着《黄帝内经》的帕子轻轻按在罗忠渗血的手腕。
她发髻间的银针闪过《难经》的段落,悄然挑破老举人后颈鼓胀的血管,半只蛊虫尸体落入捣药的铜臼。家父曾说,獬豸佩玉者当明察秋毫。她声音清越如捣药声,不知许先生可还记得《洗冤录》里的验蛊之法?
老举人踉跄后退,杖头铃铛突然齐声诵念《正气歌》,将他喉间的银鳞震落。
人群中有孩童指着天空惊呼——那轮雾中朝阳不知何时变成了《山海经》中记载的视肉,正用瞳孔记录着在场每个人的表情。
三日后的文祭大典,若你能在圣人像前显化文心...老举人嘶哑的声音随晨雾消散,留下半截被蛊血腐蚀的龙骨杖,罗家祠堂的族谱上,或许还能留你父亲的名字。
当晒谷场的石碾开始自动研磨带血的稻谷时,罗忠在莫婉清递来的《伤寒论》扉页上,看到自己昨夜教村民打拳的身影倒映在药汁里——每个动作都暗合二十八星宿的轨迹。
他忽然想起重生那日,在混沌中听见的《河图》《洛书》碰撞之音。
罗大哥你看,莫婉清将捣碎的蛊虫混入雄黄酒,蘸着酒液在青石板上写《本草纲目》,有些病灶要见血才能显形。她指尖的温度透过染血的《千金方》传来,恰好接住罗小玉气鼓鼓扔过来的半块《声律启蒙》米糕。
暮色降临时,罗忠望着祠堂方向升起的狼烟文气,没注意到村口老槐树下,父亲罗兵正用犁头划开写满谶语的田地。
沾着《齐民要术》泥浆的草鞋,重重踩过那些污蔑长子是妖孽的血字。
暮色将罗家村的田埂染成焦糖色时,罗兵正握着犁头在写满谶语的土地上划出深沟。
沾满《齐民要术》泥浆的草鞋碾过妖孽二字,犁尖忽然撞到硬物——竟是半块刻着忠字的青玉镇纸,那是去年罗忠开蒙时用《千字文》换来的束脩。
爹你看!罗小玉提着灯笼跑来,发间竹简在晚风里哗啦作响。
她蹲下身扒开泥土,露出被血字覆盖的《劝农诗》残碑,哥哥教我的锄禾日当午,字在发光呢!
罗兵粗糙的手指抚过碑文,那些被谶语蚕食的诗句竟渗出琥珀色的文气。
他想起二十年前在边关戍守时,见过阵亡同袍的血在冻土上凝成《秦风·无衣》的模样。
此刻掌心传来的温度,与当年将军府赏赐的鎏金兵书如出一辙。
祠堂方向的狼烟突然扭曲成问心局,罗忠站在晒谷场的星宿阵图中,看着最后一位村民摔门而去。
莫婉清递来的雄黄酒在陶碗里晃出涟漪,映出他教孩子们打五禽戏时,手太阴肺经穴位恰好对应着天枢星位。
罗大哥的《黄帝内经》注疏,莫婉清用银针挑破他虎口的血泡,与张仲景在《伤寒论》里画的星象图倒是暗合。药酒渗入伤口时,二十八道星辉突然从石碾下的稻谷堆升起,在夜空中拼凑出半部《九章算术》的田亩篇。
李夫子此刻正在私塾后院焚烧《妖异志》残页,西域墨砚上的饕餮纹吞吃着灰烬中的文字。
他蘸着朱砂在新收的宣纸上写非我族类,笔锋却在收尾时突然炸开——纸面浮现出罗忠在祠堂解《易经》卦象的身影,那些卦爻竟与他白日所写的诽谤词句丝丝相扣。
先生!窗外传来刻意压低的童声,三个蒙着《弟子规》封面的小脑袋挤在窗棂下,我们听见您说要往井里投《巫蛊考》
罗忠握着突然发烫的《孟子》竹简冲出屋门时,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私塾方向。
莫婉清追上来往他腰间系了个药囊,里面《神农本草经》的残页裹着晒干的文气雀羽毛。
他们路过村口老槐树时,树根处新冒的嫩芽正在月光下拼凑《说文解字》的冤字。
私塾院墙外,罗小玉蹲在《声律启蒙》的雕花石鼓上,正用染血的米糕喂食三只受伤的文气雀。哥哥你看,她举起翅膀残缺的雀儿,它们喙上沾着李夫子书房的松烟墨呢!
子时的梆子声惊飞了屋脊上的嘲风兽,罗忠推门而入的刹那,案头那方饕餮墨砚突然裂开。
李夫子藏在袖中的《罗织经》抄本开始发烫,他惊恐地发现砚台裂缝里渗出银鳞般的蛊虫,正沿着他昨夜写的其心必异四字爬向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