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朱雀大街染成暗红，罗忠踩着青石板上未干的血色星屑，袖口文魁令还在发烫。
他弯腰拾起最后一片新字残星，耳畔忽然响起罗家村稚童的插秧歌谣。
那些带着稻香的乡音在胸腔里凝成灼热文气，让他攥紧了手中《齐民要术》的竹简。
三日后，西市槐花巷。
罗忠站在歪斜的枣木柜台前，看着面黄肌瘦的妇人们把发霉的糙米倒进陶瓮。
油灯在漏风的草棚里摇晃，映得他腰间墨蛟玉佩忽明忽暗。
当他说出文气淬体可免疫病时，蹲在墙角的老汉突然咳嗽着嗤笑：小相公莫要诓人，昨儿赵员外家的账房先生还说，修炼文道要交三十两束脩哩。
诸位请看。罗忠指尖凝聚的浩然气刚要显化稻穗虚影，巷口突然传来陶罐碎裂声。
七八个蓬头垢面的孩子撞进来，为首的瘸腿少年额头渗血，怀里还死死护着半块麦饼。
莫婉清浅碧襦裙掠过满地陶片，发间玉簪流淌着立命境特有的青芒。
她蹲下身时，孩子们脏兮兮的小手竟自发去牵她飘落的披帛。这是被城东粮铺放狗咬的？她声音像春溪漫过鹅卵石，指腹文气化作《黄帝内经》的经络图，少年额头的血痕以肉眼可见速度结痂。
郭灵韵提着鎏金食盒跨进门，金丝绣鞋避开污水坑的动作带着富家小姐的矜持，却在打开三层漆盒时故意提高声音：今早新磨的碧粳米，配的是罗公子从《山家清供》里复原的梅花汤饼。蒸腾的热气里，她腕间琉璃灯映出《天工开物》的碾米图，木槌与石臼的碰撞声竟压过了巷外的更鼓。
人群开始松动。
有个裹着补丁头巾的妇人怯生生伸手，文气蒸熟的米香让她浑浊的眼睛亮起来。
罗忠趁机展开连夜誊写的《农政全書》残页，墨蛟忽然从竹简游出，将深耕易耨四字化作金色麦浪。
慢着！泼皮特有的沙哑嗓音撕裂了渐起的惊叹。
三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堵住门框，为首者晃着刻有赵府印记的铜牌：今早陈寡妇喝了你们的文气米粥，如今上吐下泻躺在城隍庙呢！
刚刚聚拢的人群轰然散开，陶瓮翻倒时泼出的霉米粘在罗忠月白襕衫上。
他弯腰去扶跌倒的老妪，却听见郭灵韵的琉璃灯发出清脆裂响——灯罩里《天工开物》的织机图正被某种黑气侵蚀。
暮色四合时，三人站在熄了火的灶台前。
莫婉清将破碎的灯罩拼回原处，突然指着灯油里浮起的墨迹：这些《齐民要术》的注疏，是不是被人篡改过‘火候’章节？
罗忠猛然想起春祭鼎上被撕咬的祥云纹。
他蘸着冷掉的米汤在桌面画符，墨蛟突然昂首冲向东南方——那里是赵无极豢养清客的听雨轩。
文魁令裂纹里渗出的民谚突然跳动起来，在斑驳墙面上拼出半阙《插秧歌》。
明日去城隍庙。他将星屑碾成的金粉抹在郭灵韵裂开的琉璃灯上，灯芯爆开的火花里，隐约照见某个泼皮往水井倒药粉的残影。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震落的槐花飘过《孟子》补全的鼎纹，在满地狼藉中拼出半个革字。
戌时的更鼓在檐角震颤，罗忠站在听雨轩的九曲回廊前，腰间墨蛟玉佩将檐角兽首灯笼映得森然。
他指尖捻着从城隍庙水井取来的药粉，青瓷瓶底烙着的赵字在文气催动下渗出猩红血丝，与廊下红鲤池泛起的水雾缠绕成狰狞的鬼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