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阳光透过旁边两棵又高又粗的杨树和上面繁茂的枝叶落在这位身材矮小瘦弱的老者身上。
却照射不进他的双眼。一顶白色的帽子遮挡着阳光再不能前进分寸，就如同被拒之门外的韩王军队一般。
全新郑最昂贵的药材和郎中都集中在这个院子，然而随着老者抬起右手挥动了一下，全部被礼貌地赶走，就连下人们也早早地被驱散。
极为豪华的九层501室在这一刻显得十分空旷，十分落寞。申家还未完全垮台，便已经有了一种叫作人走茶凉的氛围。
微风轻轻拂过帽檐，似乎是被这道秋风吹得有些抵挡不住，老者捂着胸口轻轻咳嗽了两声半，看了眼眼前围着自己不停啜泣的儿子和侄子说道：
“申家最近的变故确实有些出人意料，对于小述咸阳城的那个黑冰台长我知道一些，当当时我没有在意，现在看来，我还是大意了。”
小述，自然指的是韩国权臣。世人皆以为申述是申家家主，可如今看来，申家一直以为的定海神针只有一位，就是如今稳坐901却行将就木的申诉。
申述的儿子叫申请，申诉的儿子叫申通。
面对父亲的感叹，申通没敢妄加评论，反而是堂弟申请突然开口说道：“伯父说的是，是父亲大意了。”
“不过也没事，毕竟我和王上有旧，他总不能赶尽杀绝。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依旧可以留在新郑。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可以安安稳稳活下来。”申诉说道。
“父亲，我……”
申诉的儿子申通刚想开口说话，看见父亲扶着胸口开始剧烈咳嗽，没敢打断，只是默默退回了申请身后。
“伯父。”申请松开拉着申通的右手，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听说您在秦国也有些关系？”
申诉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唯唯诺诺的亲儿子说道：“不错。我在咸阳有条路，风险略微大了点，你们两个考虑一下。”
那年近九十高龄的申诉老人体内的生机被岁月掏空，虽然没有什么重病，但本该死去了，却依旧倔强地吊着一口气不肯离去，只是为了给儿子和侄子最后谋一条活路，生存下去的希望。
“你们都知道我们本家姓吕，而且是濮阳的吕，与那位同宗同源。但却不是真的吕姓血脉。”
“不过你们也不要过于担忧。虽然只是邻居，但那次去咸阳拜访，我恰巧帮那位挡过一次暗杀，胸口这个隐疾也是拜那个刺客所赐。所以念着我那次的救驾”
“那位曾亲口应允我：他日若是我们家遇到什么灭门难挡的祸事，会无条件帮我们一次，渡过难关、留下火种。”
申诉老先生胸口疤痕经年累月之下早已被皮肉缝合，看不出太深的痕迹，但依旧若隐若现散发着丝丝黑色气息，蕴含着寂灭死亡的意味。
再次轻咳了一声，他继续嘱咐道：“有人说，当官最重要的是赚钱；也有人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但我认为，虽然赚钱和为民服务都很重要，但对于官员来说，最不可或缺的品质还是认识实务，能屈能伸。”
“出身富贵不是束缚，能屈能伸方为丈夫。这不是贪生怕死的可耻，而是知耻而后勇的坚韧。因为只有活下来，一切都才有继续。你们要记住，一定要活下去，无论将来遭遇了什么耻辱和不堪。”
伤口散发出的黑色气息逐渐侵蚀至全身，生机渐无的申诉老人再无力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浑身上下逐渐干瘪，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声音也愈发低沉。
“那些王上的狗腿子，之所以被我两扇木门拦在外面不敢进我申家一步。并不是因为新郑申家四个字便能唬住对方，而是出身濮阳远在蜀地的那位，这是今天我跟你们说的最重要，借势。”
“只要那位一日不发话，他们便不敢对我申家赶尽杀绝“”
申诉转身看了看蓄势待发的侄子，极为艰难地开口问道：“你想去秦国？”
“如果大伯铺路，也许我这辈子也没有去到秦国接近那位的机会。”申请点点头，眼神坚定地回答道，“当然在韩国为您和父亲守守墓除除草也没什么不好。”
“但毕竟还是秦国那边海阔天空，我想出去闯一闯。”申请的嗓门逐渐高涨，右手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那你走。”申诉老人指了指申请，微微笑道，然后又转身申诉老人看向站在一旁依旧一句未发的儿子，脸上充满了可惜的意味，无奈地说道：“你留。”
因为一场变故，濮阳吕家的那位在秦国早已失势，被发配去了属地。但毕竟树大根深，秦王并没有真正赶尽杀绝。
有着那位的情谊在，想来韩王并不会对申家真正赶尽杀绝。
“把你母亲叫过来吧。”
说罢，申诉老人艰难地抬起右手指了指远处的两扇大木门和门拴子，再次重重咳嗽三声，才再次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去把门打开吧，还有几句需要对他们说说。”
吱呀一声～
沉重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慌乱逃窜的申家众人突然消失不见，仅有家主申诉一家三口，除此之外，旁无一人。
就连刚才还在501室的申请也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不太明显的传输阵法。
“将军好。”申诉对着处在正中间明显地位非凡的韩牧微微点头示意，便算是行了礼。
韩牧似乎并不在意申诉的无礼，径直走到对方面前同样礼貌地说道：“见过老家主，和我们走一趟吧？”
“我快不行了，还是让贱内跟着您走一趟吧。家里的事小通从未沾染，王上也十分清楚。这次的王宫之行他不在必去名单之列吧？”申诉依旧微笑着，看不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
“可以。”韩牧将军说道，转身带着申老妇人离开了申家大院。
并没有出现像传说中的抄家一般，鸡飞狗跳，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