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在头顶投下青白的光晕,左手背的留置针扯动着,传来细针入肉的刺痛。床头柜上,朵朵的照片歪歪斜斜立着——那是去年秋天拍的,孩子举着幼儿园发的小红花,笑容灿烂得让人心碎。记忆如潮水涌来,昨夜的争吵、陈凯的冷笑、还有那句像冰锥般刺骨的“朵朵不是你亲生的”,瞬间将她拽回现实。
“醒了?”陈凯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他坐在靠窗的折叠椅上,领带规规矩矩系着,仿佛昨夜的狰狞只是她的幻觉。李妍盯着他西装袖口若隐若现的口红印,突然想起七年前的相亲局:那时的他穿着熨烫笔挺的衬衫,捧着一束并不名贵的百合,温声说:“教师职业很稳定,我们很合适。”
婚后的日子如同一部加速播放的悲剧电影。房贷车贷的压力、双方父母的医药费,将她的工资卡榨得干干净净。怀孕八个月时,她还在深夜批改作业,陈凯却在电话那头说“项目忙”——后来才知道,所谓的“项目”,是陪情人做产检。生产那天,他踩着点冲进产房,领带歪斜,身上沾着陌生的香水味,和此刻如出一辙。
“朵朵呢?”李妍挣扎着起身,腹部的旧伤疤扯得生疼——那道疤痕见证了她作为“代孕妈妈”的荒唐角色。陈凯别开脸,收拾着桌上的化验单:“我妈接走了。”他的语气平淡得可怕,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商品。李妍突然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空空如也,婚戒不翼而飞,心脏猛地缩成一团。
抽屉里的病历本还带着体温,诊断结果“过度劳累导致晕厥”刺得人眼眶发酸。李妍翻到最后一页,缴费单上陈凯的签名龙飞凤舞,日期显示是凌晨三点——和他手机里凌晨两点半发来的“在加班”消息完美重合。她的手指抚过签名,想起恋爱时,他总说她的板书好看,要练得和她一样工整,如今,这字迹却成了谎言的遮羞布。
深夜的病房格外寂静,陈凯早已不见踪影。李妍打开手机,银行短信提醒本月房贷已逾期三天,信用卡账单堆积如山。家庭群里,母亲发来消息:“妍妍,别太累着自己。”配图是她新种的月季,花瓣上还凝着晨露。泪水突然决堤,她想起出嫁那天,母亲偷偷往她行李箱塞了两万块,说:“穷家富路,别委屈了自己。”可她怎么能不委屈?陈凯给小三买卡地亚手镯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床头柜抽屉深处,藏着个褪色的信封。李妍颤抖着抽出照片,那是上周跟踪陈凯时拍下的。照片里,他揽着年轻女孩的腰走进酒店,女孩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镯闪着冷光,和她戴着的地摊货形成刺眼对比。照片背面,朵朵用拼音写的“爸爸妈妈我爱你们”还带着橡皮屑,此刻却像在无声嘲笑,嘲笑她的愚蠢,嘲笑她的天真。
记忆突然闪回朵朵的钢琴课。那天她提前请假去接女儿,却在琴房外听见小同学的妈妈问:“朵朵爸爸怎么总不来?”朵朵低头抠着衣角,小声说:“爸爸在很远的地方赚钱,等我拿了奖杯他就回来。”李妍当时蹲在墙角,指甲掐进掌心,生生将呜咽咽回喉咙。现在她才明白,那些等待都不过是陈凯为了隐瞒出轨编造的谎言。
凌晨三点,李妍在医院走廊游荡。手机电量报警的提示音响起,锁屏是朵朵周岁照,陈凯抱着女儿笑得眉眼弯弯,像极了好丈夫好父亲。她突然想起产检时,医生说她患有多囊卵巢综合征,自然受孕几率极低,是陈凯哭着求她:“我们去做试管婴儿,我会一辈子对你们好。”可后来她才知道,胚胎移植手术那天,陈凯的情人也躺在同一家医院的手术室,而朵朵,不过是他们选中的“商品”。
推开病房门,陈凯正对着手机笑,屏幕蓝光映得他面容扭曲。李妍瞥见聊天框里跳动的暧昧话语:“宝宝在我肚子里很乖,你什么时候来看我们?”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突然注意到床头柜上的保温杯——这是陈凯每天让她喝的“养生汤”,此刻杯底沉着几粒陌生的白色药片。原来,慢性毒药早就藏在她的日常里,而她,竟然毫无察觉。
“我们离婚吧。”李妍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陈凯愣住,随即冷笑:“离就离,不过朵朵得跟我。”他晃了晃手机,“你以为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不过是我找代孕妈妈生的,你不过是个免费奶妈。”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李妍望着陈凯摔门而去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摸向抽屉深处,竟发现一份人身保险单:投保人陈凯,受益人陈凯,保额三千万,投保日期正是她确诊多囊卵巢综合征的次日。原来,从知道她无法自然受孕的那天起,陈凯就已经谋划好了一切——借腹生子、慢性毒药、保险理赔,环环相扣,只为了除掉她这个“绊脚石”。
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越来越慢,李妍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朵朵的笑脸在眼前模糊,她想起女儿第一次叫妈妈时的温暖,想起自己省吃俭用给朵朵报钢琴课,而陈凯却给小三买各种奢侈品。“如果能重来一次......”李妍在心里默默祈祷,“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黑暗袭来时,她仿佛看见18岁的自己在向她招手,那是命运的重启按钮,也是她复仇的开始。
消毒水的气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记忆中茉莉花香。李妍闭上眼,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却在意识的最后一刻,听见遥远的呼唤——那是母亲的声音,带着2013年夏天的蝉鸣,带着她从未说出口的悔恨与不甘。
这一次,命运的齿轮,终于开始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