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沙卷着战旗猎猎作响，顾清禾用剑尖挑起敌军巫蛊师的头颅时，喉间还凝着沈墨离上月来信的墨香。她扯下染血的手套，露出腕间缠着的书信残片——那是他第一次在落款写承煜，字迹力透纸背，像极了他发怒时攥紧她手腕的力道。
顾将军，沈相的信！斥候顶着狂风送来蜡丸，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兴奋。帐篷外，篝火将她的影子投在牛皮地图上，形如展翅的鹰。顾清禾咬开蜡封，羊皮纸上的字迹带着墨团，显然是连夜赶写：闻北疆巫蛊术可惑人心，已着任瑶率医巫署南下，附《破蛊十二策》于内。承煜字。
她指尖摩挲着承煜二字，想起三年前在太学初见，他还是个总被兄长欺压的清瘦少年，在雪地里摔碎砚台时，溅在她裙角的墨点如今已成燎原星火。帐外突然传来骚动，她抬头，看见任瑶掀开门帘，月白裙裾上绣着鲜红的曼陀罗——那是医巫署的标志。
“顾将军手可真巧，任瑶解开披风，露出颈间的银铃，我在巫蛊师尸体上发现的咒符，竟与你腕间的残片吻合。顾清禾挑眉，任瑶的指尖正点在她藏信的位置，这个曾在沈墨离书房见过的女子，眼神里总藏着算计的柔光。
深夜的军医帐里，任瑶用银针挑开咒符灰烬：此乃北疆摄魂蛊，中蛊者会看见最恐惧的幻象。她忽然抬头，烛火在瞳孔里碎成细金，沈相幼时被兄长关在冰窖七日，若中了此蛊，怕是会看见...顾将军你提剑相向的模样。顾清禾的狼牙棒重重砸在地上，惊起一片沙尘。她想起沈墨离总在梦魇时攥着她的手，冷汗浸透中衣，却从不说梦见了什么。任瑶指尖蘸着朱砂，在羊皮纸上画出破蛊阵图，袖口滑落处，露出与沈墨离同款的狼首胎记。
当年沈老夫人临终前，将他托付给我母亲，任瑶声音轻得像大漠的风，我们曾在佛前盟誓，他若登上帝位，我必为中宫。她抬头，眼里有狡黠的光，可他却把破蛊的重任交给你，顾将军可知为何？顾清禾转身掀开帐帘，漠北的月亮正悬在祁连山巅，像极了沈墨离书房案头的羊脂玉镇纸。她摸出贴身藏着的狼首玉佩，那是他去年送的生辰礼，反面刻着山河共赴。任瑶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带着医巫署特有的药香。
“因为他知道，顾清禾握紧玉佩，狼首的獠牙硌着掌心，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成为自己最恨的那种人。任瑶忽然轻笑，将一瓶琥珀色液体塞进她掌心：摄魂蛊的解药，需用至亲之人的心头血为引。顾将军，你舍得吗？战鼓在黎明时分响起。顾清禾跨上战马，任瑶递来的药瓶在腰间晃出轻响。前方沙雾翻涌，隐约可见北疆巫师大阵，那些跳动的幽蓝火焰，与沈墨离昨夜信中描述的一模一样。她摸出怀里的书信，承煜二字在晨露中洇开，像他为她研墨时不小心沾湿的指尖。
“顾将军！左路发现巫蛊祭坛！斥候的声音被风撕碎。顾清禾挥动狼牙棒，棒头的铜铃突然响起——那是沈墨离特意让人加的，说这样她在战场上，他便能听见她的声音。沙雾中浮现出幻象，她看见沈墨离被锁链缚在祭坛中央，颈间鲜血滴在她送的狐裘上。
“清禾，杀了我。幻象里的他眼神空洞，与当年在冰窖里如出一辙。顾清禾指尖刺破掌心，鲜血滴在狼牙棒上，咒符灰烬遇血燃起金色火焰。任瑶的破蛊阵图在脑海中展开，她挥棒砸向祭坛中央，碎石飞溅间，看见真正的巫蛊师从地底爬出，手里攥着沈墨离的生辰八字。
你以为仅凭一幅阵图就能破蛊？巫蛊师的笑声像生锈的刀刮过石板，他的恐惧早已深种，就算你杀了我，他也永远摆脱不了...话音未落，顾清禾的狼牙棒已贯穿他咽喉，鲜血溅在生辰八字上，将沈承煜三字染成暗红。
月落时分，顾清禾坐在沙丘上擦拭兵器。染血的羊皮纸从铠甲内侧滑落，她捡起，看见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任瑶乃故人之女，望善待。承煜又及。她轻笑，将纸页折成纸船，任它在篝火里飘向漠北的风。帐外传来马蹄声，是朝廷的信使。顾清禾拆开密旨，沈墨离的字迹带着少见的急切：闻汝涉险破蛊，心甚忧之。待北疆平定，望速归，共赏长安初雪。承煜。她指尖抚过心甚忧之四字，想起他总说宰相需不动声色，却在信里露出这般破绽。
任瑶掀开帐帘时，正看见顾清禾对着火光微笑。女将军腕间的残片已换成新的信笺，上面的承煜二字被小心护在袖底。医巫署长忽然明白，有些东西远比权谋更锋利——比如沈墨离在信末画的那朵小荷，虽不成形，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灼人。
“顾将军可曾想过，任瑶递上金疮药，若有一日，他的江山与你冲突，该如何自处？顾清禾将狼牙棒收入鞘中，狼首吞口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那就让他的江山里有我，我的刀下护着他的山河。她抬头，漠北的朝阳正跃出地平线，像极了沈墨离看她时，眼底藏着的那簇小火。
远方传来驼铃声，顾清禾摸出狼首玉佩，对着阳光转动。内侧的山河共赴四字与沈墨离的承煜笔迹重叠，竟拼成完整的印记。她忽然想起任瑶说的佛前盟誓，想起沈墨离书房里那幅未完成的《寒沙图》，画中女子骑在马上，手中握着的，正是他送的狼牙棒。
“任瑶，她将玉佩贴身藏好，替我回禀沈相，就说北疆的巫蛊术已破，只是...她顿了顿，嘴角扬起笑意，只是破蛊的心头血，我要他用长安的初雪来换。医巫署长愣了愣，忽然轻笑出声，她终于明白，在这场权力与情感的博弈中，顾清禾早已握住了最锋利的筹码——那是沈墨离藏在承煜二字背后，从未说出口的，最炽热的真心。
晨雾渐散，顾清禾翻身上马。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的狼首图腾与她腕间的玉佩遥相呼应。她知道，此刻千里之外的长安，沈墨离必定正站在窗前，对着北方皱眉，却又忍不住在新写的信里，再次落下承煜的落款。
这一局，无关权谋，只关风月。而他们早已在双向的奔赴中，将彼此的名字，刻进了对方的山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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