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
非常轻,轻得像羽毛拂过水面,瞬间便消失无踪,几乎抓不住痕迹。
伴随着这丝不安,一些模糊的碎片会闪过脑海——或者说,是闪过他感知世界的那个“屏幕”。不是画面,更像是一种……残留的感官印记。
一片滚烫的、黏稠的红。不是颜色,是温度和质感。
一种被巨大力量挤压、撕扯的痛楚,深入骨髓。
耳边似乎响起过某种非人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嘶吼,随后是永恒的、吞噬一切的死寂。
还有一种……空洞感。仿佛身体里某个重要的部分,被硬生生、蛮横地……夺走了。掠夺。这个词莫名地浮现,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那场意外。童年的那场意外。他失去了视觉和声音,也失去了关于那之前的绝大部分记忆。姨妈说,是一场严重的车祸。医生说,是神经损伤。
但那些偶尔浮现的碎片,那些混合着灼热、剧痛和掠夺感的残留印记,似乎在诉说着一个不那么简单的故事。
这种感觉很快就会退去,像从未出现过。陆沉会重新专注于脚下的路,专注于盲杖传来的震动,专注于李文聒噪的声音,专注于面包店飘来的甜腻香气。他的日常生活平静无波,这些微小的异常,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难以持久。
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这种感觉。如何描述?一片灼热的红?被夺走的空洞?听起来更像是臆想。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诞。
也许只是创伤后遗症吧。他这样告诉自己。
三十五年了,这个世界以它独特的方式接纳了他,他也以他独特的方式适应了这个世界。他和姨妈、李文相互依偎,构成一个虽然残缺但足够温暖的小小宇宙。这就够了。
抵达学校门口,李文松开他的胳膊,拍了拍他的背:“沉哥,我先进去了,放学老地方等你!”
陆沉点点头,虽然李文看不见。他能感觉到李文跑开带起的风。
他熟练地走进校门,沿着熟悉的路径,走向教学楼。盲杖敲击着地面,发出孤独而规律的回响。周围是鼎沸的人声,青春期的荷尔蒙在空气中弥漫,带着各种复杂的气味。
他走进教室,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指尖拂过桌面,上面刻着一些模糊的痕迹,是前几届学生留下的涂鸦,也可能是他自己无意识中划下的印记。
窗外,阳光正好。他感觉不到光亮,但能感觉到空气中温度的升高,以及光线照射在皮肤上那微弱的暖意。
城市依旧喧嚣,生活依旧平静。
只是,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在那无声的世界深处,那偶尔闪现的不安和模糊碎片,像一颗深埋的种子,在漫长的寂静中,等待着某个未知的契机,悄然萌发。
这寂静,或许并非永恒。
这平静,或许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和。
陆沉安静地坐着,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模仿着盲杖的节奏。嗒,嗒,嗒……像是在为这个无声的世界,打着不为人知的节拍。而那深藏的不安,如同一个潜伏的阴影,在他感知的边缘,若隐若现。
今天,似乎和过去的每一天,没什么不同。
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开始了改变。只是时候未到,无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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