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领巾与老花镜:错位的教养课
八家子村的蝉鸣声裹着七月的热浪,十岁的林小满脖子上的红领巾被汗水浸得发软。她攥着期末考试满分的成绩单,蹦跳着往家跑,路过村头老槐树下的石桌时,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
“这石桌是大家的!你凭啥占着下一整天棋?”王婶的声音带着怒意。林小满踮脚望去,白发苍苍的周爷爷正把棋盘往怀里拽,棋盘上的“楚河汉界”被磨得模糊不清。
“我从早上坐到现在,凭本事占的位置。”周爷爷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浑浊的眼珠瞪得浑圆,“你们这些年轻人,懂不懂尊老?”围观的村民面面相觑,几个孩子躲在大人身后窃笑。林小满注意到周爷爷脚边散落着瓜子壳,石凳上还躺着半截烟头。
第二天清晨,林小满跟着妈妈去村口的水井打水。老远就看见周爷爷正把洗衣盆往井边一放,挡住了大半个井口。“我先来的。”他背对着排队的人群,把脏衣服一股脑塞进水里,肥皂泡顺着水流漂向远处洗菜的张奶奶。
“周叔,这井水是大伙共用的……”张奶奶话没说完,周爷爷突然起身,木盆里的水泼出大半,溅在张奶奶的裤腿上。林小满攥紧拳头,红领巾在胸前起伏。她快步上前,从书包里掏出纸巾:“张奶奶,我帮您擦。”
周爷爷哼了一声:“小屁孩瞎掺和。”转身时却被井边青苔滑倒,重重摔在地上。人群发出惊呼,林小满第一个冲过去,她瘦弱的胳膊吃力地架住周爷爷:“爷爷,您摔伤了吗?”周爷爷涨红着脸挣扎:“不用你管!”但林小满没松手,直到闻讯赶来的村医检查完,确定只是皮外伤。
这件事后,周爷爷变本加厉。他把废品堆在公共晒谷场,用竹竿圈起半亩地说是“私人领地”,甚至在村委会门口贴大字报,指责年轻人不孝顺。村民们避之不及,只有林小满还会在路过时喊一声“周爷爷好”,换来的却是一声冷哼。
转机出现在中秋节。那晚暴雨倾盆,林小满被雷声惊醒,突然想起周爷爷的老屋在村西洼地。她摇醒爸爸:“周爷爷家会不会进水?”父子俩打着手电筒冲进雨幕,发现周爷爷正蹲在门口,浑浊的雨水漫过门槛,屋内传来“滴答”的漏水声。
“快进屋!”林小满冲进屋里,把周爷爷的收音机、棉被搬到桌上。周爷爷愣在原地,雨水顺着花白的头发往下淌。等村民们赶来帮忙时,林小满已经用塑料布盖住了漏水的屋顶,红领巾被雨水泡得皱巴巴的。
“谢谢……”周爷爷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林小满擦着脸上的雨水笑了:“爷爷,您看,我们把床搬到高处了,不会被水淹到。”她的笑容让周爷爷别过脸,老花镜后的眼睛泛起湿润。
雨停后的清晨,村民们惊讶地发现,晒谷场的废品不见了,公共区域的竹竿也被收走。林小满背着书包路过石桌时,看见周爷爷正用抹布仔细擦拭棋盘,地上的瓜子壳被扫成了小堆。
“丫头,过来。”周爷爷招呼她。林小满走近,看见石桌上摆着个铁皮盒,里面是几块水果糖。“吃吧。”周爷爷把糖塞进她手里,“那天晚上……谢谢你。”
从那以后,周爷爷像换了个人。他主动清理公共区域的垃圾,教孩子们下象棋时会把烟头掐灭在自制的烟灰缸里。有人提起往事,他就摸摸老花镜:“多亏小满那丫头,给我这老糊涂上了一课。”
深秋的一个傍晚,林小满写完作业路过老槐树,看见周爷爷正戴着老花镜,用红油漆认真地修补石桌上的“楚河汉界”。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林小满胸前鲜艳的红领巾重叠在一起。晚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小村庄里,一场关于成长与蜕变的温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