蹒跚学步的善意，拄杖而行的无礼
八家子村的深秋裹着一层薄霜，老槐树的叶子簌簌落在青石板路上。村西头王婶家新添了个走路跌跌撞撞的小孙女糖糖，肉乎乎的小身子裹在碎花棉袄里，总爱攥着半块玉米饼子在巷口晃悠；而村东头的李老头，总拄着枣木拐杖，见谁都要板着脸数落两句。
这天清晨，糖糖又攥着玉米饼子往村口的老井台跑。她还走不稳，两条小短腿深一脚浅一脚，时不时伸手去够飘落的银杏叶。井台边围着几个挑水的村民，李老头正倚着石栏晒太阳，拐杖重重杵在地上：“现在的年轻人真没规矩，昨儿个张家小子打水溅了我一裤腿！”
正说着，糖糖忽然被井台边凸起的青苔绊了个趔趄，整个人往前扑去。手中的玉米饼子飞了出去，不偏不倚落在李老头脚边。老人眉头皱成个疙瘩，用拐杖戳了戳饼子：“脏东西乱扔，没家教！”
糖糖从地上爬起来，膝盖沾着泥，却笑得露出两颗乳牙：“爷爷，饼饼给你吃！”她记得奶奶说过，要把好吃的分给长辈。李老头的脸涨得通红，冷哼一声：“谁要你这脏东西！”说着抬起拐杖，将玉米饼子拨进了旁边的水沟。
围观的村民都倒吸一口冷气。糖糖的笑容僵住了，眼眶瞬间蓄满泪水。这时，刚挑完水的张婶看不下去：“李叔，孩子一片好心......”“小孩子懂什么！”李老头打断她的话，拄着拐杖气冲冲地走了，只留下糖糖在原地抽抽搭搭。
这事很快传遍了村子。当晚，糖糖坐在门槛上，看着月亮小声问奶奶：“为什么爷爷不要我的饼饼？”奶奶把她搂进怀里：“糖糖没错，等爷爷想通了就知道了。”
三天后的傍晚，村里突然下起了冻雨。李老头出门倒垃圾时，拐杖卡在石板缝里，整个人重重摔在泥地里。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崴了脚，只能扶着墙大声呼救。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脖颈往下灌，路上却没有一个人影。
正在家里玩积木的糖糖听见了呼救声。她顾不上穿雨鞋，踩着拖鞋冲进雨里。奶奶在后面追不上，急得直喊：“糖糖别去！”可小丫头已经跑到李老头身边，用胖乎乎的小手拼命想把老人拉起来。
“爷爷别怕，我拉你！”糖糖的力气太小，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她忽然想起奶奶说过，搬不动东西要找人帮忙。于是转身冲进雨幕，跌跌撞撞跑到隔壁王大叔家：“叔叔，爷爷摔倒了！”
很快，王大叔和几个村民赶了过来，把李老头抬回了家。糖糖浑身湿透，却蹲在床边，认真地给李老头递热毛巾：“爷爷，擦擦脸。”李老头看着孩子冻得发紫的嘴唇，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自那以后，李老头变了。他不再整日板着脸挑刺，反而主动帮邻居修篱笆、喂鸡。有次糖糖在晒谷场玩耍，不小心把水桶打翻了，正发愁时，李老头默默走过来，帮她把水重新打满。
“糖糖，”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炒花生，“爷爷给你带的。”糖糖眼睛一亮，接过花生又分出一半：“爷爷也吃！”李老头终于笑了，布满皱纹的脸上开出一朵花。
又一个清晨，阳光洒在老槐树的枝桠间。糖糖摇摇晃晃地走在去幼儿园的路上，李老头拄着拐杖慢悠悠跟在后面。路过村口的小水洼，老人忽然伸手拦住她：“当心别踩脏鞋子。”说着，他把拐杖横在水洼上，让糖糖扶着自己的胳膊走过去。
村民们看着这一老一小的背影，忍不住感叹。原来教养从来与年龄无关，蹒跚学步的孩童能捧出最纯粹的善意，而拄杖而行的老人，也能在岁月里学会温柔。八家子村的风里，渐渐多了些温暖的味道，就像糖糖分给李老头的那半把花生，越嚼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