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君臣各异的心思。
王承恩迅速领会了皇帝的意思,不敢有丝毫怠慢。他亲自走到一旁的案几,示意早已候着的小太监迅速铺开宣纸,研好徽墨。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墨香,却驱不散殿内凝重的气氛。
朱由检并未起身,依旧端坐在御座上,目光沉静如水,口中吐出的命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传朕旨意,着司礼监拟旨,以八百里加急,不,是绝密军情等级,即刻传召江阴典史阎应元、广东佥事陈明遇、河南知县冯厚敦……速速入京,另有任用。”
他的声音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似乎在做最后的权衡。王承恩屏息凝神,笔尖悬在半空。
“罢了,”朱由检改口道,“此次,只召阎应元一人。令他务必于明日午时之前,赶到通州,与天津巡抚冯元飏会合,听候后续安排。此事,密之又密,不得让外廷知晓。”
阎应元,这个名字在王承恩心中并无太多印象,似乎只是个微末小官。但他知道,皇帝如此郑重其事,必有深意。冯元飏他倒是知道,刚刚才呈上那封请陛下南迁的密疏。
“奴才遵旨。”王承恩恭敬应下,迅速记下要点。
“另外,”朱由检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一丝寒意,“传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指挥同知李若琏,还有东厂提督太监王之心,立刻到乾清宫见朕!”
此言一出,王承恩心中猛地一跳!
锦衣卫、东厂!这是天子亲军,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刃,专司缇骑、诏狱、侦缉之事。陛下刚从生死边缘回来,又秘召阎应元,紧接着就要见特务头子,这是要做什么?
王承恩不由得想起近些年朝堂上的种种乱象,那些尸位素餐、结党营私、甚至暗通款曲的所谓“股肱之臣”,难道陛下这次大难不死,终于下定决心要整肃朝纲,拿这些误国之臣开刀了?想到这里,老太监心中竟隐隐有些快意。大明朝,确实需要一场彻底的清洗了!
就在王承恩心思百转之际,殿外传来通报声。
“陛下,蓟辽总督唐通、司礼监掌印太监杜之秩求见。”
唐通?杜之秩?
朱由检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来得正好。
“让他们进来。”
片刻之后,身材魁梧、面带风尘之色的唐通,与一个面色阴柔、眼神闪烁的太监——杜之秩,一前一后走入殿内。
唐通刚一踏入乾清宫,目光扫过垂手侍立的王承恩,以及……刚刚奉召赶到,正站在角落阴影里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指挥同知李若琏,还有东厂提督王之心!
这三位煞神怎么会在这里?!
唐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后背一阵发凉,额头上甚至渗出了冷汗。他猛地想起崇祯皇帝自登基以来,杀伐决断,多少封疆大吏、勋贵重臣因为各种罪名掉了脑袋,其中不乏手握重兵的武将。自己这次奉旨“勤王”,本就存着几分观望和要价的心思,难道……难道是被陛下降罪了?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趟这浑水。
旁边的杜之秩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脸上的谄媚笑容僵硬了几分,小心翼翼地垂下了头。
“臣(奴才)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人连忙跪倒行礼。
“平身。”朱由检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唐卿家,星夜驰援,辛苦了。此来见朕,有何要事?”
唐通定了定神,强作镇定道:“启禀陛下,臣奉旨率军入卫,然兵士久未得饷,粮草亦是匮乏。臣恳请陛下体恤,先行拨付所部五个月欠饷,再……再赐犒赏银一万两,以安军心,方能为陛下效死命!”他说完,偷偷瞥了一眼杜之秩,似乎希望这位在宫中颇有权势的太监能帮腔几句。
谁知,不等朱由检开口,一旁的杜之秩便抢先尖着嗓子说道:“唐总督此言差矣!如今国库空虚,京师危急,陛下宵衣旰食,忧心如焚。内外诸军皆有欠饷,岂独你一部?值此危难之际,正当与国家同舟共济,岂能斤斤计较于钱粮?唐总督当以国事为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