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林远站在分公司大楼前,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他抬手看表,距离约定的面试时间只剩十分钟。昨晚整理的资料被雨水洇湿边角,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将文件夹往怀里又紧了紧。
三天前,他在招聘网站上发布了高级秘书的招聘信息。说是“招聘”,实则是一场豪赌——分公司人心涣散,他急需一个信得过且有能力的帮手。但投来的简历要么泛泛无奇,要么带着家族旁支的影子,直到看到苏瑶的履历:斯坦福MBA毕业,曾在跨国集团负责危机公关,三个月前突然离职回到国内。
电梯上升时,林远忍不住又翻出她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短发齐耳,眼神冷静如刃。这样的人,为何会屈尊来应聘一个濒临破产分公司的秘书?
面试室里,落地窗外的雨幕将光线切割成模糊的灰蓝色。当苏瑶推门而入时,林远的第一反应是——她比照片上更瘦,白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腕间一块磨损的机械表,表带是手工缝制的牛皮质地。
“林先生。”她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清冷淡然,伸手递来简历时,袖口滑下寸许,露出小臂内侧一道细长的疤痕。
林远握手时注意到她指尖有淡淡的墨水痕迹,像是长期握笔留下的茧。“苏小姐的履历很亮眼,”他开门见山,“但我更想知道,为什么选择我们这样的公司?”
苏瑶在椅子上坐下,脊背挺直如标枪:“三个月前,我所在的公司试图收购贵分公司。”她的话如惊雷炸响,林远的手指猛地攥紧面试桌边缘。“但尽职调查时我发现,贵公司的财务报表有异常。”她继续道,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这里记录着过去一年里,三笔大额资金流向不明的项目,审批人都是同一个人——采购部经理张明。”
林远瞳孔骤缩。这个名字,正是他上周试图约谈却被“因病请假”搪塞的人。他强压下震惊,接过文件快速翻阅,果然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中发现几笔可疑转账,收款方均为注册在群岛的空壳公司。
“所以你拒绝了收购?”林远抬眼,目光与苏瑶相撞。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情绪,转瞬即逝。
“我递交了辞呈。”她的指尖轻点桌面,“商业收购不该建立在财务造假的基础上。但我更好奇——”她忽然前倾,声音压低,“林先生,你真的以为,分公司的困境只是经营不善那么简单?”
雨声突然变大,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林远与她对视,忽然意识到,这个女人或许比他想象中更危险,也更关键。
面试结束时,苏瑶留下一句话:“如果决定聘用我,明早八点前会收到我的策划案。”她走到门口又转身,“另外,建议林先生今晚不要去地下车库。”
夜幕降临时,林远站在办公室窗前俯瞰停车场,心跳如擂鼓。半小时前,他以“加班太晚”为由让司机提前离开,此刻正盯着监控画面里那个在他车底摸索的黑影。五分钟后,黑影掏出一个装置迅速撤离,而监控画面在那瞬间雪花闪烁,彻底黑屏。
他摸出手机,给苏瑶发去短信:“策划案我看完了,明天来上班。”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谢谢提醒。”
凌晨三点的分公司大楼寂静如坟。林远坐在会议室里,面前摊开苏瑶的策划案。整整三十页纸,从部门架构重组到供应链优化,甚至细致到员工绩效方案。在最后一页,她用红笔圈出一行字:“内鬼不止一个,建议从采购部和财务部同时切入。”
办公室的门悄然推开,苏瑶抱着文件夹走进来,换上了深灰色的职业装,领口别着一枚简单的银质胸针。“我猜你会留在这里。”她将一杯黑咖啡放在林远面前,“地下车库的监控系统被植入了病毒,我已经让技术部切断了总电源。”
林远挑眉:“你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危险?”
“从你决定接手分公司那天起,危险就如影随形。”苏瑶拉开椅子坐下,“三个月前我调查时,曾收到过匿名警告。”她翻开文件夹,里面是几张泛黄的报纸剪报——二十年前,林氏集团一场离奇的火灾,烧死了三名高管,事故原因至今未明。“有些秘密,总有人想永远埋在地下。”
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苏瑶棱角分明的侧脸。林远忽然想起面试时她腕间的疤痕,鬼使神差地开口:“你的伤……”
“小时候在孤儿院,为了保护一个妹妹和混混打架。”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后来被收养,才有机会读书。”
这句话如钥匙,突然打开了林远心中的疑问。他终于明白为何她的眼神里总有一丝警惕——那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人特有的生存本能。
“我需要你的帮助。”林远直视她的眼睛,“不只是秘书,而是盟友。”
苏瑶沉默片刻,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推过去。那是份离职证明,日期停在三个月前,盖章处赫然是林氏集团的死对头陈氏企业。“我父亲曾是林氏的工程师,”她的声音低沉,“那场火灾后,他被诬陷挪用公款,郁郁而终。”
闪电再次划过,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是两把即将出鞘的刀。林远终于读懂她眼底的复杂——那是仇恨与不甘,也是孤注一掷的决心。
“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复仇?”林远的手指摩挲着咖啡杯沿,感受着杯壁的温度。
“是,也不全是。”苏瑶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我想看看,真正的林氏继承人,能不能让这个烂透了的分公司重生。”
雨声渐小,东方泛起青白。林远站起身,向她伸出手:“那么,苏瑶小姐,欢迎加入重生计划。”
她握住他的手,力道沉稳:“叫我Vivian。在陈氏的时候,他们都这么叫我。”
晨光穿透雨雾,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一片暖光。远处传来清洁工开启地下车库的声音,而此刻的会议室里,两个被命运推到风口浪尖的人,正悄然编织着一张破局的大网。
窗外,一只灰雀撞破雨幕,振翅飞向阴云渐散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