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从墙角陶罐里倒出个泥活字,那是毕昇古法烧制的备用字。
小六子用镊子夹着在烛火上烤干,字块落入版槽时发出“滋”的轻响。
他们没注意到,油灯将两人弓着背的影子投在墙上,活像两个正在作法镇妖的道士。
外面的梆子声传来时,小六子正用鬃刷给第三块版上墨。
松烟混着蓖麻油的气味刺得他直流眼泪,但比这更难忍的是阿鲁每隔半刻钟就要喊的“墨重了”或“字虚了”。
当阿鲁终于点头时,小六子的中衣已经湿透,
活字版上的八百余个字在宣纸上显出清晰的轮廓,像一片被定格的黑色雪花。
“我去发头批。”
小六子把五十份报纸塞进装菜的竹筐,阿鲁往他腰间别了把裁纸刀。
烛光下,报纸头版《丐帮总帮扣押陈帮主,原因竟是……》的标题格外刺目。
这行字用的是华燧铜活字谱里最粗的字体。
巳时,小六子便已经在应天城南大街了。
之前,他在府学前的泮池边留下五份,用石块压住;
往醉仙楼账房先生的窗缝里塞了三份;
最危险的是往布政使司衙门前的申冤鼓下放的那份
快到晌午时,小六子抱着最后七份报纸拐进三山街。
他闻到自己袖口上松烟墨的焦苦味,这味道比往日更浓烈,仿佛那些铅灰色的字句正在纸上燃烧。
连续两时辰的吆喝让他的声带布满血丝,此刻发出的声音像是破旧风箱的抽气声,带着铁锈味的腥气。
喉咙干哑的如同被烈日晒裂的土地一样,没有丝毫的水分。
看着旁边的潺潺流动河水,喉咙不经一动,下意识便想伸手勺起水来喝。
刚接触到水,便被那丝丝凉意,所惊醒,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和丐帮子弟的凄惨模样。
又想到了现在的任务,强忍的心中的渴望继续再接叫喊着。
“卖报咯!新鲜出炉的《乞儿时报》!”
又卖出两份后,刚想离开。却被一位老汉拦住。
“给我来一份,”拿出了三文钱。
攥着刚收的三文钱,铜板还带着老汉手心的汗味,在袖口蹭了蹭。
“城东米价——”
吆喝到一半,我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那那老汉身后挑担的汉子太静了。
他像在阴影里像块石头,可扁担两头竹筐的缝隙间,分明闪过一道冷光。
我认定此人并不好惹,原本想借势流走。
“小兄弟。”
那老汉突然按住我手腕,枯瘦的手指像铁钳,
“再添两份。”
“您、您稍等…”
我灿灿微微的将两份报纸递出。
铜板带着老人掌心的冷汗黏在指间,强作镇定递出报纸。
转身扎进巷弄时才发现后背早已湿透。
摩挲着那几枚带汗的铜钱心想:能让这般高手护卫的,必是通天的人物。
七哥的命数,或许就系在这位贵人掌中。
有时,缘,就是这般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