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了头,咬着牙让自己冷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声音都在抖:“对不起…还疼吗?”
潘潘躲了一下,眼里潮潮的,却忍住说:“不疼了。医生说我已经可以出院了,所以我来买点用品。”
高庭这才注意到她旁边座位上大包小包的东西。
“你怎么一个人?”不是说她父母会在,不是说有护工?
“护工也要回家过年。”
高庭气不打一处来,所以家里人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自己心安理得去拜年打牌了?
他忍着情绪,扶她站起来,替她拿了东西:“我来拿,今天冷,我们先回病房好不好?”
他对她说话,都是哄着求着,生怕一切又被自己搞砸了。
这回潘潘没拒绝,点了点头。
他手抱着她,准备进电梯,才发现她虚弱地根本没有力气!
他一想到她也是一个人这样走下来的,心就像被刀捅了一样难受,要是自己没来怎么办?
她一个人拖着这些东西走回去?
想到这些,他一声不吭地抱着她回到了病房里。
只是到了病房,俩人又分开了。
她坐在床上,没躺下,轻轻拽了被子,裹了裹。
他看见其他床位都是空的,于是把门关了,连忙去翻柜子,想给她找一件外套,可是柜子里只有一包脏衣服,是她出车祸那天穿的羽绒服,上面有泥污和血迹。
根本没人帮她洗。
她解释说:“本来护工要帮我拿去干洗店的,但是过年了,干洗店关门了。麻烦你,拿给我吧,反正是黑色的,我擦一擦看不出来,下午就回家换了。”
高庭抓着衣服的手用了狠劲儿,可是羽绒服轻飘飘的,他这力气都被棉花卸了。
他当然没给她,脱了自己羽绒服给她:“我车上还有衣服,你先穿我的。”
潘潘看着那件衣服,没有接,他直接过去给她披上,趁机轻轻抱了抱她。
她难得没有拒绝,反倒是眼睛更红了。
高庭看着她这模样,不敢想她这几天怎么过的,心气全无,全然是吊着一口气的病秧子。
“医生怎么说的?”他问。
她回答说:“说没什么大事,没骨折,可以出院。”
他喉咙哽住了,喉结滚了滚,还是问出了口:“那…孩子呢?”
她眼神动了一下,避开了他的目光,也拉开了距离,恢复成之前疏离的模样:“我不是故意瞒着,原本想找个机会告诉你的,但是没想到早一步被车撞了。这样也好,本来也是要打掉的,现在也省去了麻烦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高庭心里像堵满了石头,又闷又疼,他气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为什么非要撇干净自己,可看着她,又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你爸妈呢?”他问。
“去拜年了,应该。”她又补充说,“我和家里人解释清楚了,是前男友的,本来就准备打掉的,我没说是你。大家都能理解,是我年纪小不懂事的意外。不关你的事,你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就好了。”
高庭拳头紧握,为什么她也要说和盛丰一样的话?
为什么他们说话都轻飘飘的?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也和他们一样,想着息事宁人?
“盛雪阳,你非要这样吗?”他语气硬了一些。
潘潘不明白,有些委屈,她觉得这样对大家都好,难道不是吗?
他看了一眼那模样,心又软了,闭眼叹了口气,又好声好气地对她说:“我来之前,给盛丰打电话了,他说你爸妈可能在,让我避开。”
她愣了一下,说:“我哥哥说的对。”
“对个屁!”他骂盛丰可不心软,可对她还是耐着性子,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实话告诉你,我来之前,甚至盼着你爸妈能在这儿,至少你有人管。至于我自己,我自己做的事,我没想过逃避。
孩子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你爸妈在这儿,我也这么说,我巴不得他们让我负责。
盛雪阳,那天是我混蛋,但我从来没想过,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让你一个人,把这些委屈都咽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这番话,潘潘愣住了,他跑过来,是想负责?
可她还是说:“现在不是旧社会,没有谁非得对谁负责的。孩子是个意外。”
“你听不明白吗?是我想负责,不管有没有孩子,我都想对你负责。”
她瞳孔颤了颤,微微抬头看着他,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高庭此前对她说了那么多话,她都不听,今天终于有一两句听进去了,他立马接着说:“我知道,周云飞的话很伤人很难听,也或许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我不这么想!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想着玩玩算了,我对你一直都是认真的。”
潘潘紧紧抿着嘴巴,唇纹苍白地褶皱,眼睛里噙满泪水,无声地砸下来。
她都已经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准备翻篇了,为什么他偏偏又要在这个时候跑来说这些话!
她忍着哭声,忍不住,就用力咬住了嘴唇。
她怕自己一松开,就要前功尽弃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些话,对于此时此刻的她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
他被她这决堤的眼泪吓到了,觉得是不是自己语气太重了,怎么惹她哭得更厉害了?
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捧着脸替她擦眼泪,每一下都不敢用力,怕她又躲。
“怪我怪我,是我太心急了,我知道,现在你父母不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的身体才最要紧。我没想逼你,我只是想让你,别把我推那么远。你现在需要人照顾。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她眼泪掉的更凶了,啪嗒啪嗒,人也抽抽嗒嗒地。
他刚擦掉的泪痕立马又湿透,怎么哭的更凶了?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我不逼你了,好不好?你怪我也好,讨厌我也好,我都认。但别跟自己过不去,好不好?”
他说好不好的时候,微微拧着眉头,眼里全是心疼,那么小心翼翼,那么卑微柔情,她心都快化了。
他都不知道,她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差一点就想要去抱他了。
“潘潘,求你别哭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嗯……”
千言万语,终于换来了她一声轻若蚊蝇的带着哭腔的应声。
这几个月来,高庭堵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
她肯应就好。
只要她还愿意回应,无论好坏,他都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