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那天是农历的腊月廿七。队上早就给大家订好了飞机票，全队一百多职工，包机。第二天就到了库尔勒机场。这个机场还是军民合用的。远远地，能看到新近从俄罗斯买来的苏－27战斗机。深灰色的机身，跟一群幽灵似的，安静的呆在那儿，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超级厉害的杀手。
他们乘坐的飞机是军用的图－154客机。不大，但密封很差，噪音极大，机舱内气压极低。要飞行4个半小时。这是旭第一次坐飞机，头痛得厉害，尤其飞机起降时耳膜被气压压得嗡嗡响，痛，一直串到大脑深处。耳膜就像马上要被压爆了一样。飞机降在北京南苑机场。还是队上联系的两辆局内大巴接他们。两辆车分两条线路走，一辆直接回一处，一辆到徐水。这个队家住在徐水的职工很多。去徐水的车要经过旭的县城。他搭上了这辆车。
到县城已经是下午了。是同学接的他。这位同学是他小学和中学时代最要好的朋友。叫达。他初中毕业后先是到保定给一家公司开车，然后调回县城给教育局一位领导开车，今年刚升了本县唯一一所高中学校的后勤主任。他待人热情真诚，能言善谈，交际能力极强，不愧是闯社会的人，“比我牛多了！”旭心里赞叹。
达已经结婚两年多了。正好今天他老婆回娘家。他的盛情款待和极力邀请，使旭不得不在他家住了一晚。可是，却错过了大舅家表姐的婚礼，真是遗憾！
达问旭，“还没结婚吧？”
旭回答，“没有，散了。”
达很惊讶，“怎么散了？！你们那么好？”
“唉……”，旭很是无奈。
“我给你介绍一个吧。”见他不想多说，达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我大表嫂当老师的，很多学生呢，随便就给你划拉几个，任你挑！”
“再说吧……”旭没有立刻答应。
“其实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咱俩同岁，我孩子都一岁多了。村里的同学们好多孩子都能上一年级了！你也别太挑了。”
可是，自己哪里挑过谁呢？跟燕儿是唯一的一次恋爱，没想到最终还是散了。旭心里很不是滋味。
“其实你的工作也不算是真的太好。虽然挣钱多一点，但最大的毛病就是总不在家。家里的什么事情都帮不上忙，谁愿意总是独守空房呢？谁愿意自己单独挑起家庭的重担呢？”达真是说到了点子上。是啊，不是同学，不是最好的朋友，谁跟你说这样直白的，肺腑的话呢？
“你现在存了多少钱了？够买房子了吗？”达又问他。
“早就够了，不就三四万块钱嘛！”说到这，旭很是自豪。
“三四万？现在三四万可买不到房子了！最少也得六万！”达很明白行情。
“什么？去年看的时候还是三四万呢，怎么涨这么多？”旭很惊讶。
“每年都涨。房子盖得少，搬进城的人多，你说能不涨吗？”达告诉他。
“六万拿得出来吗？”达又在追问。
“房子是必须得有的。这是约定俗成的习惯，结婚必须买房子，男方买。”达补充道。
旭心里大概盘算了一下，差不多。
“够！”他回答道。
“那就好。明天我就让大表嫂给你找一个。现在待嫁的姑娘很多，好找得很！”
“那就麻烦你了。过完正月我再来。”
“没问题……”
两个人都喝了酒，达渐渐打起了酣，旭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家的床太舒服了，席梦思的，加宽加大的床，屋子里布置得很温馨。从没体验过的家的感觉。旭心里暗暗羡慕着。他想在屋子里多转转看看，可是，深更半夜的，让人家怀疑自己偷东西怎么办？最终还是没敢动。只是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翻来覆去，等待天光大亮的那一刻。
又是达把他捎回去的。该过年了，他也要回家带着父母看看，父母毕竟在老家习惯了，所有的亲朋故旧都在老家，能不回去吗？
阔别了一年的家乡终于就在眼前。可不是一年吗，加上押车回来的那几天，今年他一共在家只有15天！整整11个半月都是在新疆的荒凉之地渡过的，能不想家吗！
先看到了叔叔，他骑自行车去办事，正好在街上遇见。旭赶紧叫住了他。叔叔很是意外，“你小子终于回来了！”话里满是责备，又满是想念和欢喜。他帮旭把行李带回家，又走了。
妈妈在那做饭呢。旭急急地喊了一声，妈妈猛地看见他，笑了。赶紧过来接他。
可是，他却发现，妈妈怎么一瘸一拐的了？再往灶边定睛一瞧时，却是多了一个拐杖。
“妈！你这是怎么回事？”旭紧张地问，“妈……”
妈妈脸上仍然是笑着，“没事，没事，先进屋里。你奶奶在屋里天天盼你呀！”
他没有让妈妈替他拿行李，赶进屋里时，奶奶却早就在哪里抹起了眼泪。
“我的孙子可是回来了！回来了！这次可别走了！我想你想得受不了啊！”
一把鼻涕一把泪。
“过来，孙子，我得跟你说件事。”奶奶要他过去。
妈妈却在旁边打断她，“妈，你什么都别说，旭刚回来，有什么好说的！”
“不，我就要说。不说我心里不痛快。你要让我把话都带到棺材里吗？”奶奶第一次这样坚持。
“奶奶你快说吧，是不是我妈的腿……，怎么回事？”旭赶紧追问，他预感到了什么。
“是啊，是啊……”奶奶却说不下去。
“到底怎么回事啊，奶，你说呀。”旭有些急。
“你妈的腿是被压折的！我说让你回来，你妈就是不让！”奶奶哭诉起来。
“什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不通知我？！怎么压的？！……”旭真的不敢相信。
“是麦秋的时候。”妈妈在旁边告诉他。妈妈却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