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一个男人的哭声
何瑞丽没能实现寒假看完《红楼梦》的计划，新学期开学前一天，她才看到第五十八回。还好，四月初，《红楼梦》前八十回终于被她看完了，高鹗续写的，她只看了半章，感到乏味无比，再也看不下去了。
四月三日下午上完三节课，何瑞丽把《红楼梦》的三个分册装入自己常用的提兜中，赶往高一数学办公室。这个提兜原是羊毛衫的包装袋，如今成了何瑞丽的“手提包”。课外活动提书和本子，和同学上街买东西，晚上回宿舍带点什么，何瑞丽都是提着这个结实又漂亮的提兜。
补课前何瑞丽没能及时把《红楼梦》书还给老师，补课后，她在往提兜装大本子时，触碰到里面的《红楼梦》书，才又想起了还老师书的事儿。她一面往外掏书，一面嘟囔：“老师，真对不起，原计划我一开学就还你的，我这人看书太慢了，假期里硬是没看完，还好，昨天晚自习时终于看完了，今天就把《红楼梦》书还给你。”说着，她掏出书，把三个分册整齐地放到陆宇瑞近旁的桌面上。
“……”
陆宇瑞很吃惊，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傻愣愣地呆了半晌，才说：“丽丽，你不是一直向往有套《红楼梦》吗？这套书不是借给你，是我专门买给你的，闲暇时间你一遍遍欣赏就是。记得毛主席说过，《红楼梦》至少要读五遍。”
“老师，当时你并没有明确说是送给我的呀？我可一直认为你是借我的，借东西要还嘛！再说，你不是也很喜欢读《红楼梦》吗？”
“我最近买了平板，在平板上看书很方便。”
“老师，你尽量不要在电脑上看书，在那上面看书眼会疲劳的。”
“我很喜欢在电脑上读书，从没感觉眼睛疲劳。丽丽，前段时间，我从网上收集了大量的好书，什么古典文学、现代文学、名人传记、哲学人文、励志经管，政治历史，世界名著，等等，各类书都有，有上千本呢！我用一种软件把这些好书做成一个程序，取名为《电子图书馆》，想看什么类型的，很快就能查到，方便极了。”
“老师，等我以后有了电脑，也想把‘电子图书馆’放到自己硬盘上，你舍得给我吗？”
“说什么呢！丽丽，你需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干脆，我那个手提送你算了。”
“那不行！老师，我哪能整天要你的东西？老让你破费，我心里实在不安！”
“我生日时，你不也送过我脖套么？寒假里，你又拆了自己的毛衣、毛裤，花了大半个假期，辛辛苦苦给我织了毛衣，这……”
“一件毛衣能算什么？”何瑞丽打断老师，“你看你，羊毛衫，本子，巧克力，小玩意，用的，玩的，吃的，没有你不给我买的。花的你都快成‘月光族’了。补课费吧，一分钱也不要，这些个，让我哪辈子才能报答完呢？”
“丽丽，你今儿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生分起来，把我当成外人了？我一做叔叔的，关心一下侄女不应该吗？哪能说什么报答呢！再说，我花你身上什么钱了？我都存了一万的定期了，啥时候又成了‘月光族’了？有谁说什么了吗？”
“没有，谁也没说我什么，是我自个儿寒假里就想好的。你上学期信上不是说咱们这辈子永远保持纯洁的叔侄关系么？我一再接受你的东西，跟你女朋友有什么区别？太那个了！我听同学说，前两天又有人在校贴吧上发那种贴子，叫什么“又见师生恋”，为了表明我们的清白，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接受你送的任何东西了！”
“……”
听了何瑞丽这番话，陆宇瑞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像一个犯人被法官判了死刑。他面色如土，嘴角抽动，浑身颤抖，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几个月前，陆宇瑞就开始着手准备要送给何瑞丽的生日礼物，礼物买好后，他就单单盼着四月六日这个最重要的日子了。如今，时日终于跨进四月，眼看就盼到这一天了，却突然听到何瑞丽不再接受任何东西的话，这意味着什么？他想：这或许意味着丽丽对我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看来，年龄是我们之间最大的沟壑，师生的身份也是很重要的因素……说来说去，几个月以来，自己一直在单相思，这辈子我是无法得到丽丽的心了。
想到就要失去无限心仪的丽丽，陆宇瑞再也无法控制伤心欲绝的情绪，他突然撇着嘴嚎啕大哭起来。
何瑞丽上学期就领教过老师的孩子气。但这次她仍然很吃惊：不就还你套书么，有那么可怕么──值得哭鼻子？她赶忙拿出自己的手绢帮老师擦眼泪，哄他：“别再哭了！也不照一下镜子，看看自己的哭相有多难看！瞧你，嘴撇得像‘八万’，鼻涕耷拉一丈长，丢死人了！还不停下么──若是再哭，小心我以后不找你补课了！好了，再擦擦泪，这才乖嘛！书你不要，我留着就是了！以后随便你送东西好不好？有本事你把天上那位玉皇弄下来送我，看我敢不敢揣兜里去！”
何瑞丽真会哄人，陆宇瑞马上破涕为笑了。
“瑞丽，瑞丽，”突然，十三班的班主任高明峰在办公室外喊道，“你还不去吃饭吗？”陆宇瑞立刻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拉抽屉找卫生纸，他不知道该如何掩饰自己；何瑞丽也没了主意，呆在那儿不知所措。
原来，语文办公室离数学办公室不远，高明峰今天批评一个被扣量管分的学生，晚走了一会儿。刚打发走那个学生，高明峰突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哭声，忙走出办公室看光景。声音从数学组办公室传出，他还清楚地听到了何瑞丽那柔情似水的声音。他早就听人说过，自己班的学习委员与那位新来的研究生似有师生恋倾向，他虽然有所警觉，但并没真的当回事，从何瑞丽不断进步的成绩上，他断定这些传闻肯定是无稽之谈。如今听到研究生的哭声和学习委员温柔的话语，高明峰神情大变。他想，传闻难道是真的？一个天真烂漫的书呆子，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妮子，可别真得给我闹出一起惊世骇俗的事儿来！
高明峰推开数学办公室的门，惊讶道：“哦──原来陆老师也在这儿啊！”
说完，高老师敲山震虎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怕羞到两个年轻人，没进数学办公室，就折身返回了。事实上，他也需要赶着回家吃晚饭。他打算尽快找尹校长谈谈这事，何瑞丽是高一年级学校重点考虑的考名校的苗子之一，学校连续几年没有北大、清华入账了，他有责任保护好这棵苗子。
“看你再哭──让人家听到了不是？！”何瑞丽嗔怪道。陆宇瑞傻笑着，无言以对。
“你真真是我命中的‘天魔星’！”何瑞丽突然用了林黛玉说贾宝玉的口吻。当意识到不妥时，话已出口，脸立刻红到耳根。她赶忙把《红楼梦》书装入提兜，急急忙忙走出办公室。
一股幸福的暖流涌上陆宇瑞心头。他走出办公室，赶往旅馆。路上，他又在盘算为丽丽过生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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