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一杯打了发泡的鲜奶油的摩卡咖啡递给我:“先喝一口再说。”
“你知道我不爱喝咖啡的……”
“喝一口……”她直视我的眼睛,坚持着。
我只得端起来抿了一口,这时她也说话了。
“鲜奶油是冷的,但奶油下面的咖啡却是滚烫的……事物不可以光看表面……”
我愣了一下,迟疑地说:“你的意思是……”
“我不是已经回答了你的第一个问题了吗?”她端起自己的咖啡,没有喝,只是怔怔地盯着奶油上的泡沫一点点地消散,“你是想问我那个包裹和那张照片的事情吧?那么我的回答就是:有时候欺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就好象你曾骗过我一样……”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我苦笑了一下,“我还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咖啡馆里流泻着舒缓的音乐,是一首略带伤感的英文歌曲《Sayyousayme》。音符撞击到墙壁又反弹回来,然后撞进我们两个人的胸腔里。融化成心跳的声音。
奴奴低下头去,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我无语地静坐着,看见她面前的咖啡水面突然跳跃了一下,荡起一圈涟漪,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了进去。
“读过《爱尔兰咖啡》吗?”她的声音遥远得像是从咖啡水面下传出来的。
我点点头:“痞子蔡的一篇小说,写的很美。”
她抬起头,用纤细的手指在眼角抹了一下,然后在杯沿轻轻的涂着圈:“我这一杯就是爱尔兰咖啡,而最后的配料就是……”
“眼泪?”我轻声询问。
她端起杯子,吞了一大口,然后才故作轻松地说:“我刚才流眼泪只是为了想尝一尝正宗爱尔兰咖啡的味道——没有别的意思!”
“你这叫‘欲盖弥彰’、‘画蛇添足’,也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次她没有回嘴,而是含笑地闪动着秋水:“你要记好了哦,《倚天屠龙记》里的殷素素说过:‘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我可以把你这几句说辞当成是你的自吹自擂吗?”
她终于真诚地笑了出来:“不是自吹,是自信哦!”
这时咖啡馆里的音乐也换成了轻松的曲调,甚至邻桌的几位客人也开始随着节拍轻声哼唱着。
她跟着音乐轻点着头,脸上也重新飞扬着神采:“我来巴黎是为了散心,由于时差的关系,我每天晚上都会在那个小广场散步消磨时间,直到今天凌晨听到了你的笛音……所以也不能说是偶遇啦,因为你只要去那里就一定能遇到我……”
“你若是那轻轻流动着的风/我就是那天上淡淡的云/始终飘流到你脚步停止的地方……”
“宾果!”她打了个响指,颇为满意地说,“你总算学会一点浪漫了。”
她的手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从我的鼻子底下滑过,然后我又闻到了那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咖啡香是一种很浓郁的香味,但我知道那还不足以掩盖其他的气味——比如泰森的脚臭,可我不明白这淡得可以被忽略的香味为何会在咖啡的浓香中独立地存在。
我皱皱鼻子,笑着说:“你身上好香啊……不过香得并不强烈,倒很自然。”
她将手腕凑到鼻下轻轻嗅了一下:“你闻得到吗?这FANTASIA的清香。”
“你用了香水?”
她甜甜一笑:“难道你忘了我也是女性吗?用香水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奇怪的不是她会用香水,而是我从来没闻过像她身上这么幽雅的香水味。我认识的女性从来都是把香水当成洗澡水,身上永远散发着熏人的恐怖味道,坐在屋子里还可以取代杀虫剂的地位。
走出咖啡馆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空气中饱含着水汽。毛孔有湿润的感觉,带着丝丝凉意。
“我临时改变主意了,我现在不想去先贤祠了……”她歪着头看我。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知道在女人有所决定的时候插嘴是很不明智的行为。
“雨后的巴黎会是另外一种韵味,我想去圣心大教堂,从高处俯瞰这个城市。”她张开双臂,使劲地大口呼吸。
“随便你,只要不让我们迷路就行。”
我含笑看着她,嗅觉又把那股美丽的香味传递给大脑神经中枢。
于是我连带觉得这女孩周围的一切也是美丽的。
“这次不会搞错了,因为我们可以坐大巴去。”她扬扬手中的地铁车票。
“地铁票也可以当作公车票吗?”
“当然。在巴黎,同ZONE区的地铁车票还可以用来乘公车的,很方便哦!”
说完她就拉着我的手向最近的大巴站跑去。我忽然发觉她的手指是冰冷的,冰冷得象是刚刚渗入泥土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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