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大维图享受招来祸端连垒要儿孝憋气听劝]
石大维老实巴交，与人笑多话少。媳妇范朵艳性格内向，外表平稳，内心活动却会翻云覆雨。公爹把她两口子赶进小破院，憨厚的丈夫乐哈哈，自称进了独立王国。她也忍了，一看婆母和二弟的慈悲，二想她们的远景，两口子都是爱劳动不辞辛苦的，好日子在后边。将来也不要求分家公平，养活老人的责任也不承担，公爹后悔也难启齿，不沾连累的边就是福分。她们有三个闺女，大梅，二梅，三梅，三个闺女都差两岁，分别上一、三、五年级。范朵艳曾思谋儿子耗的神经衰弱，石大维看着媳妇整天昏昏沉沉心痛，说媳妇别壮志未酬身先死，那时他就先杀闺女再自杀。憨丈夫诚挚得爱破除范朵艳生不了儿子的自惭形秽，她还高谈阔论一番，社会变得女人值钱了，她进石家门聘礼六十元，后来聘礼过百，再后来增加“一提溜三转”，再再后来聘礼上千加“独院”，现在又给拖拉机的。还怎么变不敢想，肯定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说女人值钱不好听，女人说话算数倒是真实惠，弟兄的忙可以不帮，老丈人的活不能不干，仨闺女个个是咱的福疙瘩。大维先是傻愣，琢磨透了抱起老婆喊高瞻远瞩，伟大加万岁。从此两口子再不想生了，现在有钱就享受，日后不愁有进贡的。前不久一狠心买了一台北京牌彩色电视机，成为石村独一无二。
石连垒眼里炸了一棵原子弹。按经济条件，石村反正数大儿子顶多赖个中间数，敢大胆挥霍还有暗财发？百思不得其解的他另有所悟，老大买彩电不图在村里拔闯，是专门气他。他不喜欢老大两口子，三个闺女在他眼里就是三块“煤”，说做爷爷的一次都没抱过孙女是假，寥寥无几是真，亲父子不如与邻居来往多。和二维俩院子住一个锅吃饭，一块干活，二维说买个黑白小电视放在他屋里，他没让。儿子独立就得给老子进贡，这些年没和老大要过，老大忒自在，他想找老大要十年的赡养费，老婆不让。他一意孤行，老大先说钱花光了，明年再说，后说钱数商量降些。第三次儿媳上阵一口拒绝，理由是他扔出来的累赘也就没有谁管谁的义务。闹一顿没得分文，差点儿被儿媳一口噎死。石连垒气疯了，操起一把铁锨。范朵艳捂着脑袋蹿上街，小院里惊得鸡飞狗跳，打翻了箩筐砸了盆。他出门一眼看到老大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还笑眯嘻的更是气炸肺，拾块砖投儿子，受痛的却是方大狗。方大狗虽然没挂伤也不干，天天找他算账，出来他就偷笑，这是老婆摔打他的话里露出来的。方大狗还说他政治年代当队长，顶着猫皮当虎皮，现在啥皮也没有唬不了人，授个好名叫赖皮狗。石连垒好恼，一没理二没胆找方大狗挽影响，气急败坏，黑白颠倒了，白天睡，夜里就变本加厉闹老大。二维拦截，小辫子喝斥，里外碰壁气得七窍生烟，眼生角眼，口唇起泡。他不吃二维的药，跑镇医院。石雷把他拉进家沏壶浓茶，让他泄泄火，为他顺气。养儿为防老，儿报养育恩天经地义，这是强调儿子的责任。父亲把儿子养育大，也给他成了家就大功告成，推出去不闻不问也不对。儿子多大在父母面前都叫孩子，关心他，辅助他，甚至不顾一切的保护他，才有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石连垒听来别扭，嘭，碗蹲桌子上，一句话没说撅打撅打地走了，再见石雷不搭不理。
今儿一大早，石连垒在院子里溜达，时而甩甩胳膊表现很轻松，到大门口外不一会又回来。小辫子放松了警惕。石连垒早已谋划好改变战略，一早堵住老大，不给钱甭想下地干活。今儿让儿子进屋，他把屋门挂上锁，大门也插上，出不来进不去，谁也奈何不了他。老婆敲门他不理，坐得稳稳当当要儿子掏钱。不防窗户开，大维跳出来开门。小辫子外拽老头子，石连垒钻屋里，背靠紧门。三个孙女怕，哇哇哭。范朵艳抱女儿窗口，大维一个个接出去。
苦宝分开看热闹的人群进院里，大维正抱媳妇下窗台。问连垒哥呢，小辫子气呼呼地说在屋里。苦宝让大维一家子跟娘走，所有人回家吃饭，该干啥干啥。
人走空了，这样的安静倒使石连垒生怕。偷偷外瞧，苦宝向屋来，他急忙站门后。这也不是藏人的地方，四处瞅连个耗子洞都看不见。石连垒一跺脚脱口而出，怕你何来。
苦宝搭腔不怕就对了，咱能敞开聊聊。
石连垒憋气地喘息沉重而且急促，心说忘你耳朵灵的茬。仰脸擤鼻子——弄到哪儿算哪儿了。你看不清我，我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今儿就是今儿。我不怕捏，也不信你讲“孝悌仁义，礼信廉耻”的主能把我捏成忘八蛋。
“连垒哥，跟我走，离开这儿能消气。我请你吃饭，还想给你点任务。”
“昨晚吃着今儿一天的，老弟不用惦记。你的事多，都是大事。你懂得比我多得多，在你面前不该多话。不该管的别管，诸葛亮落累死你该清楚。至于任务，我不是党员，不是干部，只想养老，别的不管也不干。”
“养老少不了陪伴伺候的，我看嫂子不肯把工夫全花在你身上，她是半劳力还想当整劳力，整天只争朝夕的满身劲。有个新说法，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你真不理解？”
石连垒哼一声：“种地的只管种地，其外的不懂，也别累那心。”
“这话说明不了你有纯粹的务农心，想外边的工作和工资没少和二维治气。人爱一个事业，精雕细刻就有放光的时候，周围村里病人都来找二维就是证明。二维的年龄不大，大放光芒的时候还在后头，应当想不分他的心，少分他的心。当然，地里活家里事，家庭成员都得抢着多担。一个座钟里边哪个齿轮不愿转这个钟表就停摆，一个家庭有分心的就没蒸蒸日上的好日子。大维两口子不简单，抢荒地最多，第一批安冲床，起五更睡半夜，汗水流得最多，收获也最多。你看这院里，屋子零添，都是仓库，没院子了。儿孙们日子好，大人省心还光彩。人们对你挑大拇指说连垒教子有方没听说？我该说你了，合着眼是混日子，睁着眼是过日子，不听不看不学的日子就落套。不管三七二十一瞎混能从茄子地里滚到北瓜地里是你当队长批评社员的话，当时我说了句什么叫觉悟，平常理挂心点儿，平常事多干点儿就是觉悟，队长就没得火气发了。领导别人怎么想是过去的事，事过境迁，随遇而安。现在只管自家，要舒心要享受就可以常理不挂心，常事也不干，无事生非气准来。生气是什么，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不论谁对谁非，生气就折磨自己。想享受而受折磨，这样对立就不找原因，给别人看笑话也定了。”
一时的沉寂里石连垒不自在了，用眼角窥探一字一句都闪光的村宝，先前端坐的身子不停变方向，而酸溜溜的暧昧感怕弄出动静传给苦宝信号，他的聪明又来了，俩手用力攥紧凳子强迫身体不动。他也没想走，愿借机会让村宝讲孝悌廉耻给“犯多言”听听，他说儿媳的名字就是这个意思，她一多言，家庭就不和。
“家庭不和，都是外姓人闹的。谁也改变不了，不被人笑话的人家有多少呢。”
“这种不以为然的理由是犟撑。当队长时的上进心为什么不用在家里？方老将家目前四世同堂了，方老将没当过队长，你当队长的都对他敬重，现在全村人对方老将敬重。八十多的人还不服老，抢力所能及的活帮儿孙，开朗加锻炼是方老将的长寿秘诀没人否认。从方老将身上还必须认识极其重要的一点，老人为儿孙付出辛劳应该，忍受煎熬不狂外，扛起儿孙的老人是醉心地爱，哪怕受点儿屈辱也不能抱怨。方老将家外姓最多，却美满和睦是村里佼佼者。方可家没外姓，曾内战不少，今非昔比了，改观的重要人物是方玉兰，你对灵敏说这是你的重大发现。我的孩子们都不在家，是不是那种站着说话不腰痛的人？也愿听听你的。家家都有糊涂账，是否都得弄个一清二楚？未必，仁慈无需张榜公布，留下情面就是团结的粘合剂。”
“我说快嘴婆是你们两口子改造好的。”石连垒说了这话又觉不得劲，楞改口，“那娘们儿没好到哪里去。”
“俺两口子没想改造谁，改造人的年代成为历史。人的思想认识、观点观念不同是正常的，千篇一律没生气就平铺遢，社会就停滞不前了。咱都活过了半个世纪，印在脑子里难以忘却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斗争，有斗争就有痛苦。说远了，扯大了，咱平民百姓就说现实，说家。一家几个人也有说不到一块的时候，抬杠拌嘴甚至吵闹，邻里之间也有争吵。家内的，邻里的都由自己化解了，看热闹的人赞许通情达理，这个家庭就受尊重。各执己见有人出来调停，他不是想改造人，是尽邻里情分之谊。旁观者清，这句话都知道。化干戈为玉帛，结秦晋之好，这样的善事你也没少做。”
石连垒心里发空，这个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把谁都能绕进去。他抢说：“别说善事。这会儿的媳妇经过特殊时期，认为忠孝仁义该受批，这对她们有好处。对老人的迁就概不买账，还想把老人甩一边，还叫我怎么做善事。”
“儿女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做娘的最心疼。手心手背都是肉，娘也愿对儿女一碗水端平。嫂子和你分歧不小，你就不理解嫂子待儿子的心？你别急，听我说完。尽管范朵艳有千错万错，嫂子能谅解，她说看儿敬媳妇。所有做婆婆的都这么高尚，还有矛盾家庭吗？”
“敬媳妇岂不翻个了？谁对谁讲忠孝仁义？”
“看儿敬媳妇不对，打狗看主人也是错误了，那么互爱互敬，互谅互让又怎么讲？沟通心灵不能少理解的桥，心灵相通得修连接的路。桥和路是解决分歧的办法，高压手段只能起推波助澜的作用。孝敬老人是小辈的责任，慈爱孩子是老人的天性，仁义需要老少互动。假如老子不爱戴、帮助儿孙，叫下辈忠孝也碍口。坚持老子身份的统治地位那叫封建主义，是被推翻的三座大山之一。你家媳妇有什么错我不清楚，和她不沾亲带故也轮不上我为她护短，你的忙我帮，听了你的也得再听听范朵艳的，对不对？感情这东西能在一定条件中培养起来，己方的自重和涵养，双方的互敬和联动都不能少。为什么和嫂子不能统一？耐心唠唠，比着别家琢磨琢磨。怄气，冲动，闹这动静谁能争光？为啥不想个下台阶找和平？”
石连垒胃里打翻五味瓶，早该听老婆的，能说吗。眼下怎么收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