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傻干实干巧干三部曲真变快变飞变送伊人]
方存根和苦宝各有各的话要说，方良友比方有栋和方有芳都摸底，今儿晚上别想把他俩拆开。方良友说有栋哥盛情难却，宝哥当理解。晚上爹不走了，和宝哥坐到旭日东升谁也不能挡，这算一条君子协议。方存根有了笑模样。
石永福听老支书爷几个来一定要在饭店里为之接风洗尘。方大狗紧随其后嚷旅店里常是新被褥，千万别收拾几年无人住的家。
“老家伙，别怨我来得晚。”方正还是那洪亮的大嗓门儿，“呵，这么多人。永福想必准备好了，我兜里有钱，你请客不丢我老爷爷脸吗。”
一伙人说说笑笑走在街上碰上石大水，方存根问老哥哥好。
“好，好，好着呢，你也硬邦邦的。哎，有这道，我能改名了。”
石大水的话都听不明白。快嘴婆捂嘴笑，石永福追问，她说将爷和水爷爱开玩笑。
石大水说：“不能说玩笑，改名里边有学问。说学问你们傻眼，也只有俺宝儿能讲讲。宝儿，给他们说说，不妨，不妨的。”
苦宝感觉众人对他有期待，实在不好意思地说：“那就冒犯叔了，有这道叔能当陀螺。”
石大水击掌挑大拇指，跺跺路大叫：“铁对！还是硬不落。”
没谁能憋得住，小辈人也顾不得都大笑不止。石大水还洋洋得意呢，通红通红的脸像喝足了老白干儿。
外间屋的老座钟当地打了一下。深夜的凉习习似乎更重了，王灵敏为方存根和老头子披棉袄，用棉被盖住腿脚。
方存根不由得抖一下，又一件往事拱入脑海。地里人手不够用，上边还催打井进度，没新井支书就蹲公社。报好吧，也是运气不好，公社杜主任偏要来石村检查。方存根愁眉苦脸，拿烟当饭吃。其实新井只剩下管了，冒险干一宿出水啥样还没把握。说啥也得干，他的兵就四个，苦宝两口子主动来助战。竹竿管子下完，下井锯竹筒口的人腿抽筋，痛苦地叫喊，不得不把他提上来。苦宝要下去，王灵敏把他搡一边，说他眼不行她下去了。这个女中豪杰干这活没经验，下锯应从下向上斜锯，出水从锯缝向下喷。她反了，水向上喷，井内成了水帘洞，锯过程都是合着眼干的。那是深秋的日子，黎明前的寒冷逼人们穿上薄棉袄。井内的王灵敏成了落汤鸡，人上来脸是铁青色，上下牙磕打的让人胆战心寒。
“灵敏呐，那年在井里被水泡是一辈子最冷的一次吧，随着来的高烧也是一辈子最热的时候。‘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是毛主席的话，跟着他老人家干几十年，有璀璨泡沫不长久的悲哀，更有打基础不得已而为之的拓荒人的光荣和自豪。我落这样的‘蠢人’、‘罪人’心里还美滋滋的。”
“根叔，石村人没那么看你。”王灵敏说，“你年龄大了又生病，才没干下来。”
“根叔是说当前刮着一阵风，过去的干部卸任了，没人尊重。在任的没有号召力，被说成混世魔王。对老干部评议成蠢人似是而非，说成罪人更是风马牛不相及。首先说历史原因，旧社会过来的人没文化知识，解放给他们带来伸张正义和奔向美好的狂热，承认艰辛的付出里有不少竹篮打水。合作化是及时雨，是雪中送炭，把分了地又卖地的苗头彻底根除了。公有制的条件下才有农田基本建设，才有保丰收高产的水库、水渠、机井等设施，都是那个年代留下的功勋章。多年的公有体制培养了懒惰和‘等靠要’的不良习气，改革开放又把这些弊端铲除，社会就是这样跳跃前进。跳跃为我们提出一个严肃认真的大问题，提高文化理论水平，认识时弊，敢破一切旧条条框框及习惯势力的束缚，有远瞻眼光，当干部就不只是维持会的料，做农民就不只会跟在别人屁股后头走。文化程度和理论水平影响行为规范、思维方式、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领导班子的文化程度能决定村子的发展状况，所以我考虑两年后的村两委换届一定要全部高素质。我不行了，三年前就提出退。”
方存根一脸难埋的激动和悒郁十足的哀腔说：“不行。集体企业建二规划三的时候，发展、管理、巩固、效益，几重任务压着。方胜杰去省城办事跟我说起你，我说任他怎么说退，其它干部关住嘴，一把死拿，苦宝也没法。我担心你退下来就不稳定，影响前进。”
“根叔过虑，‘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万象更新是历史前进的标志，我六十多的人不能无视石村后来人。”
方存根瞅着坦然一笑的苦宝思绪万千。老天爷没睁眼，该给他的光明马虎掉了。吴江看重他，文以载道、文韬武略把他俩联在一起。时势曲折闹出多少阴差阳错，石村才有了他这没出界的小卒，村宝。方存根突然觉得自己心爱的关东烟变味了，用劲摁进烟灰缸，倚在被卷上长出一口气。
“根叔，累了就睡吧。”
“灵敏，你去睡吧。和苦宝多伴一会儿是一会儿，没多少一会儿了。”
“承认事实但不能气馁。”苦宝说，“每一会儿都该有畅快的体会，这就是晚年幸福的主要内容。”
方存根赞成苦宝说的晚年幸福，不由想到石老三受病魔折磨时因分土地激动拔空劲，转向马克思汇报的道路。方虎臣灾年又染病走得很匆忙。方大步则不然，坚决反对分田到户，抑郁，喝闷酒，猝死，为他痛苦地流了三天泪也闹了一场病。还有大鞭石存良，为信仰顽强不屈战顽症，迈一步一头汗，累倒在**的大地上。时代铸就的战友和同志，时代铸就的感天地泣鬼神的大无畏精神，现在说起来人们给白眼儿算轻的，不客气地会说幼稚病转老年痴呆。现代人只知道享受，催生腐败和贪官，大众牢骚之多不怕肠子断，前“腐”后继要成洪水猛兽。方存根百感交集的泪眼汪汪。
苦宝说：“过去成为历史，没有历史也没有未来。新中国诞生后的一阵子是怀着一股气地傻干，后一阶段是摸着准头实干，现在和往后是科技领先巧干。我们需要人才、头脑，不是以往的力气了。好多村子的班子有其名，无其实，年青人都跑了。好在我们村人才没流失，再一届的两委班子肯定更好，石村前途无量。至于社会弊端，有纪委、组织部、公检法管。老百姓骂娘情有可原，有怨气就出也属人之常情，还是多说前赴后继能鼓劲。说到这儿我想退后得了却一个心愿，大鞭英年早逝没看见孙子，有了孙子又没影了，咱没下大力气寻找，对不起我们的战友。我们不能让已故的英灵背包袱，要他们知道自己的后人没少享受党的温暖，没有落伍于广大群众之后。”
老头子伤感还激动，王灵敏忙安慰。小铁马没留下照片，小鞭两口子正准备儿子的画像呢。方存根问怎么回事，王灵敏说苦宝琢磨印寻人启事，发放给本村和外来的业务员，让他们再转交自己的朋友。特别访问过付家庄见证花条袄的人，据其描述把花条袄也付印上。一片大网撒向全国，提供线索者无论哪里人，一视同仁，给予重奖。
方存根要出钱资助，对石存良聊表缅怀之心，苦宝谢绝。行动起来时日耗费虽难以估算，自己有股份分红垫底，心里踏实。人老了花不着钱，儿女给都是多余。方存根又泪流满面。
石村大街全部硬化完毕，石虎威领着人马向正北通上镇县油路的大道一米一米的延伸着。方存根目睹自己村子的出类拔萃心里有痛也有激动，痛是自己土里泥里滚爬大半生毫无建树，激动的是有生之年看到生养他的家有历史变迁。三个晚上和苦宝聊往昔观未来有说不完的话，累了，感冒了。石二维为他打针，拿药。方存根不承认自己那么骄气。王灵敏惦记他吃药，咋也不会想他摆样子，药片都顺进兜。方有栋兄妹要他回省城，不要在这儿劳累宝哥嫂了，他还犟，不劳累他们也不走。方有芳说再续两天，晚上不准和宝哥熬夜了。第二天早起方存根有些喘，石二维为他摸脉，他还说石二维小屁孩儿，懂得脉在肉里还是筋里。方存根楞往大路上去会苦宝，他俩要一块晨练。方存根犟上来儿女管不了，石二维这医生也白搭。方存根走路显得踉跄，方有栋扶他，他逞强甩儿子。
方存根忘记说石老三“激动拔空劲”的话，自己也走上那样的大转折，支撑不住摔倒了。
石二维按着他的脉搏说老人家太逞强，感冒引心衰。方有芳打电话叫救护车。天太凉，方有栋要架老人屋子里，石二维说心衰病人不能动，方良友跑去拿棉被。
大路上围的人越来越多。苦宝分开人群到方存根前，握住老支书的手抚来抚去，轻言细语地说惊涛骇浪都挺过来的老家伙，小病算得什么。石二维附耳告诉他少对话。苦宝俯身贴方存根耳朵说安慰话，攒劲晚上聊。
方存根断断续续说几个字：“说——说给、给——大家，用脑——干。”
凉气浓重的环境里气若游丝的老支书还有心愿寄予大家，唯苦宝有痛定思痛的明白。苦宝面对大家，面颊挂上俩个泪珠，大家怀着紧张的心情听他说。
“那天夜里和老支书说话，过去革命加拼命、苦干加实干一年不如现在一天变化大，我们有这样的总结，前人没有走过的路需要摸索，高楼是在地坑里一砖一砖砌上来的。刚解放那阵子为当家做主人争口气，只顾一闷气的傻干；后一阶段有些经验就摸着准头实干；今后要靠科学技术引路，需要我们用脑子巧干。老支书愿我跟大家交流，认识历史的发展规律，摈弃一些社会讽喻，一个心眼地学科技，向前奔。”
大家感觉苦宝讲得实实在在，听着新鲜，受鼓舞。但不敢鼓掌表达心悦诚服，心潮澎湃的情绪只能用在搓手上，因为不能动的老支书一直吊着他们的心。
石二维对苦宝附耳说几句，苦宝急忙蹲下。察颜观色的人们忽得感觉心悬挂在半天空。
听，看，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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