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休息的时候，男生们一般会在教室东侧玩儿，大多时候是比赛立定跳远。教室东墙的上方有一个通着屋顶上面隔热层的小窗户，课间无聊，好多人就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小砖头往上面扔，看谁扔得准，能够扔进窗子里面去。后来教室东面的墙根放了一堆好多施工没用完的方砖，大家就开始捡那里的方砖往窗户里头扔，既需要力气，又需要精准度。如果谁扔进去了，就会赢得一片喝彩声，教室里面的同学头顶上就会响起轰隆隆的声音，有时会吓的女生尖叫，外面的男生觉得这样玩很刺激！从来没有意识到危险性。直到有一天，大家正在为一个同学扔进一块大砖头喝彩时，教导处的安主任走了过来，被抓了个现形。安主任责令大家，扔过砖头的要主动承认并接受学校处理，如果有不承认者被查出后立即开除！班里总共30多个男生，承认扔过砖头的同学有20多个，也包括班长王英磊在内。然后安主任让主动承认的人检举，写下还有谁扔过砖头却没有承认的同学。所有参与扔砖头的同学都怀疑有班里的同学举报，最后疑点落在纪律委员李泽硕身上。
“肯定是他，要不然教导处离我们教室那么远，从来没有人来过，怎么今天这么巧就来了？”王英磊说，“他一次也没扔过吗？”
“对，我们都写上他！”大家也觉得王英磊说的有道理，结果是李泽硕被所有人检举。安主任把李泽硕叫到教导处办公室和大家对证，李泽硕手里握着那些检举纸条，当着20多个人的面流着眼泪：“我真的一个砖头也没有扔过！你们谁看见过我扔？我课间都很少出来……”李泽硕抽泣着问着，大家都避开了他的目光。事后冷静下来，袁晓枫的记忆里好像真的没有李泽硕扔过砖头的印象，也许他确实被冤枉了……！事情过去好多年的时间里，李泽硕在大家面前流着眼泪质问的情景，还一直在袁晓枫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最后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是：扔砖头的同学深刻地写书面检查！班长王英磊则被记大过处分！由于李泽硕坚持自己没有扔砖头，也没有同学再次举报，此事就没有再追究下去。那天，所有扔过砖头的同学拿着自己的检查，全部被罚站在课堂讲台上。教导处安主任讲话：
“你们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吗？你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如果房顶承受不住越来越多地砖头的重量，塌下来怎么办？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训完话后，安主任要求把房顶隔热层里面的砖头清理出来。为安全起见，只让一个同学从教室角落的顶窗进入隔热层的三角体顶屋里，把砖头一个个捡起，递给在顶窗口等候的同学，再击鼓传花似的依次传到教室外面放下。等捡完以后，大家都冒了一身冷汗，那一大堆砖头！真要是把房顶压塌了就出大事了！
高中的同学大都来自农村，所以学校会安排休麦假和秋假，以便让同学们帮助家里干农活。所谓麦假就是北方的麦熟季节，每年芒种节气前后有半个月左右的假期。那时候，人们都是用用镰刀收割麦子，然后再铺到麦场上用碌碡碾压。大多数农户会套上骡马或者驴驹拉碌碡压场——给牲口的眼睛蒙上一块儿布（不让它看见麦子）、嘴巴套上笼头（防止吃麦子），人站在麦场中间，左手牵着僵绳，右手举着鞭子，吆喝着牲口转圈儿碾压麦子。袁晓枫很喜欢压场的这个环节，虽然头顶烈日，鬓角流汗，每逢这个时候，他就主动请缨，站在麦场中间接过僵绳，悠闲地吆喝着自家的骡驹儿，他觉得那个时候最惬意。少数富起来的农户就会买了拖拉机压场，效率就会高很多。因为那个时节天气多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一场雷雨，麦子从收割到压场再到扬粒，都要抢时间！高二时麦假回家，袁晓枫发现自己家的骡驹儿不见了，院子里多了一台拖拉机，并且自己家的旧表砖房（外面是立砖，里面是土坯）变成了新卧砖房（里外全部是躺砖）。父亲告诉他骡驹儿卖了，新买了一台拖拉机，房子是一个月前刚翻盖完的。父亲还跟他说，拆旧房子的时候，过来帮忙的疯巴娃被砸死了。
对于晓枫来说，疯巴娃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听姥爷说，疯巴娃年轻时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朝鲜半岛的严寒把他的十个脚趾几乎全冻掉了！所以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耳朵也被战场上的炮声震聋了，别人跟他说话时，他啥也听不见，经常答非所问，后来人们就不再和他说话了。于是人们经常看见他穿着脏衣服，在街上一瘸一拐地走着，不断地自言自语，一会儿又哈哈大笑！大家都觉得他疯疯颠颠、脏了巴叽，就给他起了一个外号——“疯巴娃！”。大人哄小孩子睡觉的时候经常会说：“快睡觉，疯巴娃来了！……”，于是小孩儿就会乖乖地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大一点的孩子们都知道疯巴娃不打小孩儿，当他们看见疯巴娃拐着脚、傻傻地笑着从身边走过的时候，就会围上去，冲着他做鬼脸，有的小孩还往他身上吐唾沫！疯巴娃一点儿也不生气，他依旧傻傻地笑着，颤颤地伸出脏兮兮、象干树皮一样的大手，似乎想和孩子们一起玩，孩子们却哈哈笑着躲开了。疯巴娃比袁晓枫的姥爷小十来岁，没有结过婚，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是村子里的五保户。有时候他会找晓枫的姥爷坐坐，说着一些估计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话。姥爷说话时他就会哈哈大笑，还不住地点头！姥爷也知道他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但是姥爷还是会说下去，讲一些战争年代的往事。
晓枫的父亲说：那天在拆旧房子，就剩下最后一面墙了。疯巴娃路过，非要过来帮忙不可！父亲拽住他，指着干活的房工队说不用他帮忙！疯巴娃一边傻傻地笑着、点着头，一边挣脱父亲的手走到墙根底下帮着往外拾砖头。突然墙壁晃动了一下，有一些倾斜，父亲看着危险，在旁边大喊了一声“墙要倒了，赶紧离开！”，房工队的人们本能地跑开了，只有疯巴娃听不见，还在墙根底下拾砖头。父亲想过去拉开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轰隆！”一声巨响，疯巴娃被砸在了倒塌的墙壁下面！等乡亲们七手八脚地扒开砖土找到他时，人已经没有气息了！
后来，晓枫的父亲买了一口棺材，把疯巴娃安葬了。村子里的人都说：唉，这样他也算是解脱了！
“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姥爷坐在院子里那个疯八娃经常找他聊天的地方，眼睛看着前方，象是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