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真的可以吗?”
夕儿仿佛又从谷底飞了起来,满脸惊喜,随即又低声吞吐道,
“可我只有两块,黑龙……河,河边还有很多,下次再给您带几块来行么?”
小姑娘说完后,翻出布袄上空空如也的口袋,表明自己没有说谎。
见到夕儿如此,中年人大抵觉得自己对一个小姑娘太吝啬了,于是抬手取下一串内里橘黄的糖梨膏递给她,微笑道:
“没的事,看你这丫头可爱实诚,先给两块也行,反正俺每逢赶集日都会来,你下回带来就是了,来,拿好,味道包你满意!”
“哇!”
夕儿难以置信地惊叹一声,没想到大叔真的会送自己一串糖梨膏,外面也不像星诚哥说得那么可怕嘛,好人挺多的,她高兴地接过糖梨膏,不停地说:
“谢谢!谢谢大叔,您真是好人!”
“哈哈……可别忘了多带几块给大叔啊!到时候再送你几串,现在先给俺你手中那块吧。”
行脚商打个哈哈,顺势要去拿夕儿另一只手心的黑石。
“嗯,一定不会忘的!”
夕儿连连点头道,心里更是欣喜,听到中年人催要黑石,她急忙把手送到对方跟前,方便人家拿取。
“皇帝御用的石头被你拿来换糖球,叫人蒙了都不知道,傻……”
夕儿正自沉浸在换得糖梨膏的喜悦之中时,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不由忿忿得转过头去,瞧瞧到底是哪个讨厌的家伙,居然敢说自己傻!
“咦!怎么是他?”
那是个极年轻的小伙子,最多比她大一两岁,戴条围巾,背着大包,面容很是熟悉。
小姑娘看清来人后,满怀的愠恼顿时化为羞涩,居然是早晨在东街撞到的那个人!
他此时正单手擒住行脚商想要抓走黑石的手腕,半边脸侧对着自己浅笑,可夕儿总觉得那看起来迷人的微笑有点“是坏人”的感觉。
行脚商使劲甩了几下,却觉得抓住他臂腕的不是人手而是铁钳,以他单手能举磨盘的臂力竟没有挣脱,心下暗恨:“遇到硬茬了!”
中年人强压胸中怒气厉声问道,
“小伙子,你抓住俺的手算是什么意思?”
他左手占着木杵,一时腾不出来。
叶落知道他是色厉内荏,冷笑一声松开了手,随口道:“抱歉抱歉,小子不知轻重,还请见谅哈!”
松手的原因主要是他觉得在大街上抓着一个男人的手,有点膈应。
行脚商悻悻地收回右手,懊恼不已。
夕儿刚才被两人之间的气氛吓得把手缩了回去,现在见到自己撞过的年轻人松开大叔的手,心下稍安。她以为叶落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感激他的同时也担心他跟大叔起争执,长舒一口气后,对叶落解释道:
“你...你误会了,那不是皇帝用的石头,是我在河边捡来的,已经与这位大叔换糖梨膏了,他说喜欢石头的样式,以后我再带几块给他。”
说完后又打算将手中的黑石递向卖糖葫芦的行脚商。
“给,大叔,你先收好这块!”
中年人闻言一喜,见到夕儿真的又把黑石送了过来,赶紧伸手去拿。
可惜有人比他更快,叶落闪电般从希儿手里取走黑石,在戴了手套的指间相互交换,腾挪转移,其速度和灵活性令人为之侧目。
“大叔,我也喜欢这石头,不如五元钱转给我一块呗?”
叶落自黑色风衣的内层兜里摸出一张纸币晃了晃,似笑非笑道。
这下,行脚商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了,他将插着糖葫芦的草垛木杵靠在一边,朝叶落走近两步,握了握拳头,横眉怒目道:
“少年人,别以为练过几年就天下无敌了,刚出来混最好低调些,我劝你少管闲事,别搬起石头砸脑袋!”
与其说劝,不如说更多一种警告的意味,然而叶落浑然不惧,仍旧把玩手中的黑石,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问道:
“我当然不愿自讨苦吃,可不知在下何处得罪前辈了?”
“哼!”
壮实的中年人冷哼一声,盯着黑石威胁道,“揣着明白装糊涂,非得逼俺动粗是吧?”
“噢~”
叶落停下手中的动作,恍然大悟道,
“原来您是说这块连一颗糖球都换不到的石头啊,我又不白拿,五块钱可以买好多糖球呢!”
叶落以两根手指捏住黑石,举到平齐对方眉眼的高度,继续道,“难道说,还换不到这块河边随便能捡的石头?”
他问后面这句话时神色极冷,加上本就有些病白的面容,看起来给人一种如坠冰窖的窒息感。
行脚商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应答,恼羞成怒之下,甩甩膀子,企图趁叶落不备硬抢黑石。
“小哥哥,石头我已经送给大叔了,你喜欢的话,等下次我也给你带几块来,不要钱的,求你们别这样了好吗?”
夕儿不知道怎么称呼叶落,情急之下只好这么喊。
她生怕两人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赶忙跑到行脚商身旁劝道:“大叔,您别生气,小哥哥他误会了……”
在小姑娘看来,一个是送她糖梨膏好人大叔,另一个则是不明缘由要帮忙的小哥哥,任何一方受到伤害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夕儿本就引人注目,加之叶落和行脚商两人剑拔弩张的态势,已有不少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驻足围观了,甚至某些八卦好事者认为是女婿和老丈人起了争执,而小姑娘正为闺女和媳妇双重身份犯愁,不知如何是好呢。
其他做生意的同行偶尔瞥上一眼,但并不一直留心这边,有多年生意经验的他们都快成人精了,个中因缘一看便知:卖糖球的唬人呢!
然而,大家都只是旁观,彼此间心照不宣。
行有行规,业有业距,如若坏了某些约定俗成的东西,以后在这里会受排挤。
夕儿的干预稍稍缓和了两人间紧张的气氛,中年人小退半步,吭着粗重的鼻息,叶落亦收回黑石,不再刺激对方,扭头认真端详“小天鹅”,直将小姑娘看得脸红方才轻声问道:
“这种石头外面至少能卖到八十块一寸方,买下所有糖球都绰绰有余了,不然大叔怎会如此紧张!你真的决定只换一串?”
“咦,真的么!”希儿听完后,对满腔怒气的中年人欣喜道:“大叔,你听,我没有骗你吧!”
处在气头的行脚商含糊答道:“俺一开始哪里晓得一块破石头还能卖钱,看它养眼才好心换你串糖梨膏,可这臭小子太不讲理,无端抓俺手不说,还蛮不讲理地抢东西,岂能忍他!”
在叶落看来,只要别人语言没有辱及先辈亲人,他大都不会介意,对于行脚商充满火药味的话充耳不闻,唯独看着希儿。
果然如叶落所料,小姑娘眼巴巴地望向他,斟酌着如何开口,半晌后才忸怩道:“小哥哥,你能……”
“当然!”叶落是心细如发之人,不必等希儿说完便知道她的意思,“这是你的东西,本就该由你决定归属。”
他语气平和,既无喜色,也不愤懑,若是换个性子急的人,少不得埋怨希儿几句不知好歹的话。
叶落向来不愿多管闲事,起初是因为看到蛇纹玉才插手,但夕儿知道黑石的价值后依然要给行脚商,他心中泛起一丝涟漪,这“小天鹅”到底是单纯还是真傻?
希儿接过黑石,对叶落浅浅一笑,莲云眉下,明眸清澈地有些晃眼,趋散了他脸上的少许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