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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长安来客(1 / 2)

???在金城东面连绵起伏的高山上,耸立着一座新建的烽燧。这座烽燧用黄土夯筑而成,高约有十余丈。它如同一个巨人一般屹立在一处平缓的山脊上,扼守在由金城通往关中的官道的必经之处。跨过山脊,则山势陡峭,崖高壑深,地形极为险要。从这里极目东望,只见数不清的山峦层叠起伏,群峰如簇。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天地间云蒸霞蔚,千里陇原就宛如瞬间静止的波涛翻卷的大海一般。陇上风光,道不尽的雄浑奇魄。

回首俯瞰金城,就见群山之间河谷如盆。大河蜿蜒而过,平缓静流,波光闪亮。两岸水车林立,阡陌纵横。在宽阔平坦的土地上,坞堡星罗棋布。而隔河与一座土山相对,金城北滨大河,卓然伫立。远远望去,只见城郭四方,门楼高耸,城上旌旗翻卷,城内屋舍罗列,道路如规。在回旋如带的大河的映衬下,金城轻岚薄霭,雄关似铁,肃穆壮丽。

这个烽燧是金城东部防卫最前沿的一个据点,建成后驻有华部军一队,执行日常警戒任务。

这一日,却是从东面来了一行车马,他们在山道上几经蜿蜒盘旋,终于到达了山顶。只见当先一骑高大神骏,马上之人一身文士装扮,生得仪貌瑰伟,风度儒雅。他身后二骑,马上骑士也是一般打扮,形神颇肖,只是年纪甚轻,仿佛弱冠。

一行人已经沿山道行了许久,方登上山脊,于是纷纷停车驻马,稍作歇息。三人立马山顶,俯瞰金城壮丽景色,不禁一时神驰。

良久,当中者方扶髯轻叹,

“不意金城山河形胜,美景壮绝,深慰吾怀!”

他话语方毕,左手边那个年轻人接言道,

“父亲,这陇上风物与关中大是不同,更罔论河东。也不知姑母大人在这里过得如何?”

为首那人微微摇首,

“想来必是不易。金城苦寒,比不得关东。数载之前汝姑母又家逢巨变,汝姑丈殒于乱。她如今与女儿二人相依为命,个中甘苦,岂足外人可道。”

这时右手边的年轻人出言道,

“前番听兄长言道,兰州李使君对外甥颇为垂青,故堂姊亦得百般回护,礼遇有加。她二人想必应是无妨的,还请兄长宽心。”

为首那人闻言,捻髯不语,但眼中难掩忧色,心中更是波澜起伏。虽说那人曾对他保证对自己的亲姊及外甥女二人皆是优容礼遇,但此人凶名赫赫,威震一方,两个弱女子落在他手里,还不是方圆任他拿捏。虽说她们确也来信言道一切尚好,可谁知是否是不是被威逼之下的违心之语。此番自己千里跋涉而来,总要亲眼见到她们的情形,方得心安。

这时却听左手边的年轻人又道,

“父亲,不是说葳蕤姊姊如今颇得李使君信重,已得授高官。您为何还面有忧色?”

为首那人闻言不禁在心中暗叹,自己这个儿子心性学识都是好的,就是还少些历练,对世事险恶还没有太多认识。这个世上那里有女子可做得高官,虽说自己这个外甥女才女之名卓著,只怕也不过是那人的内宠而已,所谓授以高官,也只是掩人耳目的一种说辞。可怜她门第高华,才学过人,却是命运多舛,如今竟沦落为权贵的玩物。此番无论如何,也必要救她出水火。

为首那人不禁回头瞥一眼身后的马车,那里面装载了自己几乎所有的身家财物。只希望那人不要狮子大开口罢,能看在自己同朝为官的份上收下这些钱财痛快放人。

想到这里他回首轻轻慨叹一声,自己出身河东高门,自幼博览群书,名达乡里。十三岁就步入仕途。高欢凌上,銮仪西指,为尽臣节,他举家避世。后远徙千里来到长安,投奔西魏。却不料物是人非,他所效忠的天子已崩,新君更立。而草创的西魏政权则牢牢掌握在以宇文泰为首的六镇武人集团手中。所以整个朝堂一反北魏重门第的选官方式,非军功不得授职。虽然自己忠义之举大受朝廷褒奖,却始终得不到重用。难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错的吗?

呼啸的山风扑面而来,让人吸入一口,不觉满肺清凉。那人虽一时郁郁,但是毕竟深识大义,襟怀宽广。面对着壮丽的陇右山河,壮志豪情很快重又充填满胸。他左右环视,两个年轻人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自己的从弟,两人皆是风姿俊美,满腹经纶。

“正是大好有为的年华啊!”

他在心中感叹道,也由此生出深深的自豪感。自己秉持忠义,诗书传家,两个弟弟也已经出仕,可谓满门清贵。眼看自己的从弟和儿子也已经长大成人,家门传承有望,如何不叫他心生宽慰。

他缓声对二人道,

“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于今时局艰辛,天下纷乱,吾辈当谨记先贤教诲,方不堕吾志!”

左右二人一齐揖手而礼,

“谨受教!”

这时,却从旁边的烽燧中冲出十多名兵卒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队主持刀高声大喝,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地窥探?”

原来这一行人早被烽燧里驻守的华部军士卒发现了。领头的队主见他们上得山来就站在这里探看金城,还不住议论,顿时心中生疑,便带人冲了出来查问。

那三人见有军卒上来喝问,也不惊慌。左手的年轻人冷笑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就是在长安也这般看的,这金城还算是朝廷的地方么,如何就看不得了?”

那队主手扶刀柄,冷声道,

“奉上峰所命,近日需严查来往可疑人等。我看你们行迹可疑,还不速速下马受查!”

左手的年轻人闻言怒斥道,

“大胆!我父乃是朝廷命官,你是何人?如此狂悖无礼!”

那队主却全然不惧,他一手将佩刀从刀鞘中拔出几分,厉声道,

“吾乃华部军大都督麾下,队主,裨将军姬正。你说你是朝廷命官,拿出官凭印信来!否则在下便要得罪了!”

其余华部军士卒也举矛挽弓,对准了三人。

“你们…”

左手年轻人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为首那人伸手拦下。就见他沉声道,

“吾乃当朝员外散骑常侍裴宽。”

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交给右手边的年青人,

“这是我的印信。”

右手那人翻身下马,来到那队主面前,将印信双手奉上。姬正双手接过,却见铜章龟钮,入手沉甸甸的。他虽不识字,却也知道这东西假不了。他忙双手将印信奉还,然后挥手叫手下士卒收了兵器。他对裴宽拱手一礼,

“下官姬正参见大人。适才职责所在,多有冒犯,还请勿怪!”

裴宽收了印信,在马上略一点头,

“无妨。”

原来裴宽上次从李辰那里知道了亲姊和外甥女的下落,便当场修书一封托李辰带给她们。李辰回到金城以后,将书信转交给裴萱。母女二人方知裴宽已经举家西归。意外得到隔绝已久的亲人的消息,让她们喜出望外,不禁潸然泪下。事后裴萱回书一封,告知裴宽母亲和自己的近况。裴宽接到回书,也是悲喜交加,但心中仍存疑虑。他是朝廷官员,无法擅自出京,直到近日,才得了一个机会,前来金城一探究竟。同行的还有他的从弟裴泥和儿子裴义宣。

姬正验过了裴宽的印信,却又问道,

“请问大人此番来金城是公事还是私务?”

裴宽左手的裴义宣忍不住又怒喝道,

“你好大胆!既知上官在此,上官的行止也是你个武夫好问的么?”

姬正再行一礼,不卑不亢地回道,

“下官职位虽小,却职责非轻。如大人此来是公务,下官少不得就要传讯金城,到时自有上峰前来迎候大人车驾。”

裴宽顿时对这个军官刮目相看,此人虽说只是个末流九品的武官,但是见了自己这个来自京城的清贵高官却是一点也不胆怯,言语颇有条理。

“一叶知林,那人麾下一个末流军官都如此人物,当知其人不负盛名。”

裴宽心中暗忖。他再微笑问道,

“那如果私务又便如何?”

姬正再行一礼道,

“若是私务,则须得在金城门外登记在册,言明名讳来历,此来何干,或探亲访友,或经商游历,还有所停几多时日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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