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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因果有原 三(1 / 2)

?春日午后的艳阳懒洋洋地照射在幽静的庭院当中。

阳光明媚澄亮,却又不似夏日的骄阳那般灼烧炙热,照在人身上却是一种暖暖的感觉,让人似乎觉得有些痒痒的。这种暖意仿佛一下子驱走了已经肆虐已久的冬日的寒意,让人全身都松弛下来。

沐浴在这和煦的暖阳下,只感觉无比舒畅,令人不由产生一种淡淡的慵倦心绪。似乎此刻最畅意之事,便是在这样一个春意盎然的午后,不问世事纷扰,可以枕着春日酣然入睡。

庭院中满眼桃红柳绿,配上楼堂粉墙黛瓦,在春日的阳光的照耀下分外明丽怡人,犹如一幅生动鲜丽的画卷。这幅画卷中的楼堂虽不甚阔大,却也是鸱尾高耸,飞檐入云,显得素雅而庄重。

这座裴府用来招待贵客的堂内墙壁雪白,陈设简洁,明丽的阳光将堂中照射的一片明亮澄净。

此刻,两位丽人正在堂中相对而坐,一人服饰庄重华丽,浓妆重彩;另一位衣装淡雅,素面无华。她们神色从容,举止温文有礼,二人面前的案上还各摆了一碗茗茶,色泽浓绿,香味四溢。似乎是两个闺中好友在这样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相会,正悠闲地品茗,说些贴己的私语。

却说李辰得到消息,当即快马赶回了金城。当他心急火燎地冲进裴萱的府中的时候,面对的却是这样的一副明媚平和的场景,倒不由让他当场楞在那里。

迦罗和裴萱见李辰急冲冲进来,忙起身离座,双双于堂前大礼而拜,齐齐莺声燕语,

“见过郎君!”

李辰忙一手搀了一人起身,

“不必多礼!”

李辰将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一遍,见她们全都气味沉静,似乎安然无恙,方才放下心来。李辰略有些尴尬地问迦罗道,

“你今日不在府中静养,又缘何到此啊?”

迦罗面上微带几分笑意道,

“我方闻听葳蕤姊姊为郎君诞下麟儿,郎君年逾三十,方始有后,实是可喜可贺。我身为李府主妇,又岂可不闻不问?今日得空,便前来探望孩儿。不想来得不巧,孩子刚刚吃过奶睡了。我便在这里与葳蕤姊姊闲话几句。”

说着,她用眼睛轻轻瞥了裴萱一眼。裴萱在旁微笑接口道,

“主母不期而至,妾未及远迎,又梳妆不及,衣妆草草,却是失礼了。”

李辰,

“……”

却说迦罗今日上门,原想借主母的地位压制裴萱,将李伋带回府中由自己抚养。却不料裴萱有恃无恐,不仅不让她看孩子,还宣称李辰已经答应她亲自抚养这个孩子。迦罗怒火攻心之下,命令下人们强行进入内宅搜寻,想要带走孩子。不想裴萱早有准备,立刻喝令侍卫将前堂团团围住。迦罗的侍卫见了,也立即拔刀相对,双方一时剑拔弩张…。

迦罗盛怒已极,便要下令自己的侍卫动武。裴萱针锋相对,明令自己的侍卫可以自卫,甚至当场杀人。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迦罗就算再怒火冲天,也意识到了后果的严重。这个贱人铁了心今日要和自己对抗到底了,就算是闹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迦罗虽有主母之名,李辰也曾经授予过她典军的权力,但那必须是在李辰出征不在金城的情况下。如今李辰没有出征,他仍是军中最高统帅,也没有授权给迦罗。所以今日侍卫们虽然受命保卫迦罗的安全,迦罗却无法给他们下命令让他们做自己职责以外的事情。而裴萱却是实职大将军长史,正四品曜武将军,可以直接给军士们下令。两下相较,迦罗未必能指挥得动自己的侍卫向对方动手。

另外,如果双方真动起手来,万一有了伤亡,无论今日是否能够得手,都将极大的触怒李辰。对此迦罗已经从上次的教训中有了深刻的体会。说来自己这次毕竟是瞒着李辰行事,如果真是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迦罗毕竟年岁增长,这几年又经历许多磨难,性子已经沉稳很多。她虽一时怒不可遏,但心念急转之下,立刻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现在无论如何不能与这个贱人真起了冲突。

迦罗虽然恨得切齿,但还是立即喝住了自己的侍卫,命他们退到前庭候命。裴萱见迦罗服软,也顺势命自己的侍卫首领栗豹带侍卫们退下。双方的侍卫各自领命退出二门,来到前庭肃立,大家隔着中间的道路相对。

侍卫们退出庭院之后,前堂的氛围顿时缓和下来,似乎一下子从适才刀光如丛,满园杀气,重新又回到春和日丽的祥和景致中。

裴萱略一沉吟,命侍女下去奉茶。

迦罗静坐片刻,觉得心绪稍平。她挥手命侍女们退到堂外,此刻堂中只余她与裴萱二人。迦罗冷冷地盯住裴萱的眼睛低声道,

“你究竟意欲如何?”

裴萱毫不示弱地双眼回视迦罗,口中淡淡地道,

“这要问主母才对。主母今日无礼闯入我的府邸,却是意欲何为?”

这时,裴萱的两名侍女捧了奉茶的整套器具进来,向二人盈盈礼拜。二人默契地闭口不语,只是静静地观看着侍女们烹茶。她们姿态优雅地正襟而坐,面上甚至还各自带了一分浅浅的笑意。似乎刚才那场险些闹的不可收拾的冲突从来不曾发生过。

裴萱出身高门,虽然日常起居并不刻意豪奢,但对茗茶之道颇为讲究。只见两名妙龄侍女,一人支起红泥小炉,架上一只造型古朴的黑色陶罐,注入取自五泉山的清泉水,然后点燃炭火。之后她跪坐炉前,用一只碧绿的竹管,轻轻地向炉中吹气。炉火熊熊,炉上陶罐渐渐白雾袅袅,水汽氤氲。

另一名侍女则用一副精致的铜碾,从锡罐中取了少许茶叶放入,然后双手前后往复推动铜碾,将茶碾做细末。然后她将碾好的茶分别放入两只黑色的陶碗,加入盐、桂皮、丁香等配料。

此时,炉上陶罐里的泉水已经烧开了。两名侍女将滚水一一注入陶碗。黝黑发亮的陶碗中随即出现了色泽艳绿的茶汤,表面泛起一阵白色的泡沫,形似玄鸟飞天,又似山川云雾,变幻莫测。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慢慢弥散在整个厅堂之中。

两名侍女不仅人物出众,更体态轻盈,举手投足间似乎带着一种韵味。她们将烹茶的繁琐过程运行得如行云流水一般,给人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迦罗心中不由泛起一阵酸意,

“果然花样百出,难怪他…”

这时,两名侍女将烹好的茶分别放在迦罗和裴萱面前的案上,然后行礼而退。

裴萱向迦罗合掌颔首而礼,

“请用茶。”

迦罗轻分罗袖,双掌相合微微颔首还礼称谢。然后二人一起捧起面前的茶碗慢慢品味。

迦罗略尝了几口,便将手中的茶碗放下。她对裴萱略施一礼道,

“多谢裴长史奉茶。早闻裴长史家学渊源,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裴萱淡淡还礼道,

“主母谬赞。”

迦罗话锋一转,

“只是这茗茶程式繁复,所耗靡费,我看既比不得乳酪既甘甜味美,又难解**。其程式虽雅,终非正道。”

裴萱淡然笑道,

“茗茶乃是君子之饮,清心明视,以修身正气。若论为囫囵牛饮,以解**,确不如主母所喜的乳酪。然二者雅俗自分,高下互见,又何论正道与欤?”

迦罗听了只觉胸中一窒,她顿了一顿,接口道,

“既然裴长史口口声声不离君子之道,则当知君子须守礼尊亲。我乃是李府主妇,据礼,李家的孩儿理应由我抚养。你却为何推三阻四?”

裴萱不亢不卑道,

“主母乃是李府大妇不假。可我也非李府的姬妾。何况,郎君已亲口允我,许我躬自抚养孩儿。”

迦罗心中不由又是一阵火起,她从鼻孔中冷哼一声,冷笑道,

“你自诩君子,却非礼生子。枉你饱读诗书,竟做出如此悖礼罔德之事!”

裴萱听的面上青气一霎,但仍然平静地道,

“我与郎君情缘早定,誓约三生。若不是你宇文氏仗势逼婚,焉有今日!”

迦罗听了,面上一阵潮红,她吐了一口粗气道,

“我是李府六礼周全,明媒正娶的正室妻子!上录宗正寺官籍,下注李氏家谱。今又沐皇恩,受爵郡君。你若自甘为外室,我且由你便了。只是你的孩儿若要入李氏门樯,就须得由我抚养,呼我为母!”

裴萱冷冷道,

“昔日郎君欲为我谋平妻之位,我虽是女流,然平生志不在此,故为我断然所拒。至于我的孩儿,此事郎君早有定议,怕也由不得主母!”

迦罗勃然大怒,切齿道,

“裴葳蕤,你恃宠而骄,行事无忌,骇人听闻,你目中可还有礼法在焉?”

裴萱看了迦罗一眼,然后双手揖于胸前,语态肃穆地道,

“子曰,礼之于人也,犹酒之有蘗也,君子以厚,小人以薄。故圣王修义之柄、礼之序,以治人情。故礼也者,义之实也。协诸义而协,则礼虽先王未之有,可以义起也。仁者,义之本也,顺之体也,得之者尊。天子以德为车、以乐为御,诸侯以礼相与,大夫以法相序,士以信相考,百姓以睦相守,天下之肥也。是谓大顺。大顺者,所以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常也。故事大积焉而不苑,并行而不缪,细行而不失。深而通,茂而有间。连而不相及也,动而不相害也,此顺之至也。故明于顺,然后能守危也。故礼之不同也,不丰也,不杀也,所以持情而合危也。故圣王所以顺,山者不使居川,不使渚者居中原,而弗敝也。用水火金木,饮食必时。合男女,颁爵位,必当年德。用民必顺。先王能修礼以达义,体信以达顺,故此顺之实也。”

裴萱转首对迦罗道,

“礼由义起,顺于人情,非始如一也。”

语气虽平常,但是那种文化上的优越感溢于言表。迦罗读书哪里能与裴萱相比,立时被裴萱这一通长篇大论说得语塞,却偏偏又反驳不出,不觉一时胸闷。但迦罗岂肯示弱,她心念一转,又道,

“这礼法若是凭你说的,岂不乱了规矩?一家之中,尊卑有序,嫡庶有分,这总没错罢?”

裴萱面露笑意道,

“主母所言自是不差。一家之中,确有尊卑嫡庶之分。不过呢,那也得主母生养了嫡子之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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