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墙 二(2 / 2)

水煮肉片,辣子鸡丁,干扁土豆。此时的红叶又在案板上准备酱肉丝的原料。左手的指尖轻压着肉片缓缓前推,右手的锋利的菜刀考较着他的功夫。而他,却心不在焉,刚才的谈话一直在他脑中翻来覆去的重演,明日香清脆流利的嗓音将刀磕案板的声音都压到虚无:

“那个人偶不是灵媒的话就是本体了,虽然我没有李那样的眼睛,但是还是感觉到了它是灵力汇聚的所在,应该是没错的了。所谓的灵媒呢,就是灵能力者利用的第三方工具,把召唤来的那些没有实体的东西附在它上面,可以用来驱使,我们有些式神就是这么来的;另外的一些就是可以把自己的力量附在它上面,这样不论做什么坏事都没有人能发现是你干的,而且灵媒即使被摧毁,主人也不大容易受伤,很好用。不过如果是本体的话,那就更厉害啦,想想吧,没有身体的灵魂只是因为执念的强大吸收灵力化为实体,根本是那些作祟的小鬼没法比的哦。那个人偶那么脏,又喜欢呆在黑黑的地方,是本体的话一定是个怨灵,真奇怪,这么强大的怨念,周围应该寸草不生才对,村子里的人当真都是活人吗?唔……红叶君,你爷爷的堂兄真的是真的是好奇怪呀!看来我应该先去……”

她应该先去干什么,明日香没有说出来,因为在她琢磨的时候被李李的说话打断了。李李,想到这个名字,红叶心里涌上了一股奇怪的思绪,这个除魔世家的后代,拥有灵视眼和强大的力量,与明日香的组合在网路上名声不菲,但是对那些东西却似乎有着和平常人一样由畏惧生出的厌恶,因为不得不面对而在努力忍受。是不适合吧,红叶想,除魔师这个职业只怕也不是李李自己选择的生活吧。

谈话又在他的耳边响起。那时候李李的问话是:“有会摄魂术的鬼吗?或者说,人死后有可能觉醒出这种力量吗?”明日香很感兴趣的追问了几句,李李回答说只是一瞬间完全没有先兆,在挣脱出来之前根本无法思考没有一点意识,身体也不能动而且还看到幻觉,很难防范。明日香眨巴眨巴眼睛,却对着他扔出了一句话:“读心术一系的法术不是随血统传递的,而且死后无论吸收了多少灵力也对这系法术没用,除非他活着的时候就……哦!天哪!红叶君!你知道你爷爷的堂兄为什么这么厉害吗?”

肉丝倒进熟油里,激起一串响声。

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厉害吗,红叶苦笑,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呢,我连我自己究竟是谁都……唉,灵媒也好,本体也好,小鬼也好,怨灵也好,谁来帮帮我,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他机械的操作着煎炸拌料的工作,放锅时手肘无意间磕着了微伸于案板外的刀柄,刀锋反卷着砍将上来,他却浑然未觉。此时,庭院外有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红叶透过灶上的小窗瞅去,却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随即匆忙收拾了一下便推门奔了出去。

被粗鲁对待的木门嘎嘎的开阖呻吟,天光泻在灶上旋即消退,只余一抹微不可辩的蓝影在明暗之间勾出弦月的形状。那把菜刀,稳稳的插在案板上。

******

在知会了红叶想吃口味重的荤菜最好是川菜之后,李李就卷了被子缩在床上。看到恶心的东西就要吃好睡好是她一贯的规矩。

可能因为不舒服的缘故,她做了很多梦,梦境纷繁芜杂大多毫无规律,但是竟然也有父母追问她挂了多少科这等噩梦。最后,她梦到了早上站在虚空中的男孩。两人都是小时候的模样,在一个石灰发黄剥落的僻静房间里,错开来跪坐在一张长条矮桌的两边写作业,桌子中间点了白色的牛油蜡烛,通体圆润浑然天成,有手腕粗细,颇像家族祭坛里的长明灯,虽然只一根,却出奇的亮,照的整间屋里明晃晃的。

但是李李不知怎的看到了电灯的开关,觉得还是开灯比较好,于是吹灭了蜡烛,结果男孩就看着她背后变了颜色,他在梦中说“你别动”,急急的跑出去拿回了一根妈妈织毛衣用的那样长木针,捏紧了向李李头顶上方的空中刺了过去,原本应该落空的那针却结实的刺中了什么东西似的一顿,接着自己的耳边就有个女人发出了凄厉的尖叫,从头皮到半个背都被什么有形又无形的物体紧紧的扒住了,如同浸了水的雨衣,冰凉透骨。

男孩神色紧张的不断用木针刺那李李觉得不能去看的女人,梦中的尖叫也一声比一声凄厉,充满了痛苦的绝望和不舍得怨念,那样恐怖的叫声虽是梦中却也让李李害怕起来,抖着手急躁的夺过那根尝长针,双手抓了自己往后上方刺着,每刺一下都升起一个更加恐怖的叫声,肌肤也被越扒越紧,李李在绝望中想到了关键的所在,大叫“这样不行!你快把那蜡烛点了!”

男孩冲过去点起了白蜡烛,刹时满室柔光,肌肤的紧绷感即刻消失了,只是有很响的“哐”的一声似是有什么硬质的东西落在了地下,但是李李和男孩不敢看,马上冲出了房间。他们在梦中居然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样去找了老师,那是个年轻但是面色晦暗的女人,她苛责的瞪着李李,用手帕包着一件物事递到他们眼前,里面有鲜红的液体滴下。李李抖着小手害怕的打开了手帕,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和那液体有关的可怕的东西,只是一个穿着白色小袄的人偶娃娃,梳着两个发髻很可爱的样子,闭着眼睛在睡觉,可能是因为刚才落在地上所以脏兮兮的。

李李爱怜的抓起娃娃的两手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胸前,眼角却扫到了手帕下老师的枯骨,她震惊的抬起头看着那个年轻的女人,对方也正盯着她笑,面孔晦暗的像刚从坟墓里钻出来。李李整颗心都颤抖了起来。男孩已经不见了,只有她和那个女人。她感觉有人在扯她胸前的衣服,低头一看,就在离眼睛很近的地方,赫然是那个娃娃刀子般狰狞得意的笑容,娃娃的眼睛已经睁开了,怨毒的,只有眼白的眼睛,盯着她,盯着她,盯着她……

李李听到幼年的自己在梦中纵声尖叫。翻了个身,醒了。

堂屋里吵成一片,时不时冒出一两个高声,却是参杂不清的男人的声音,间或有明日香中文混着日文气急败坏的争风相对,红叶也在急急的说话却是李李听不明白的方言。再听的久些,李李似乎终于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迷蒙混沌的心里突然有无名火烧。于是一把拉开耳房的门,发出了完全清醒时绝无可能发出的吼叫:

“吵什么啊!大中午的!统!统!给!我!清!静!点!——”

声音荡出去,又荡回来,如同神邸射出的箭刺破了堂屋凝滞的气流,扰乱了庭院里声音的传递,那个“点”字重叠了无数次,碎裂成无数片,好似有谁在空间的某个高度上撒了层浮灰,正沙沙沙沙的落下。

李李拉开门就看清楚外面的情景,看清楚外面的情景她也就清醒了。无奈的是,打滚的舌尖执行的是迷糊的大脑所发出得指令,而打个激灵清醒的神经却没有办法反应的更快。她只得皱着眉头瞪着眼睛郁闷的听那自己制造的回声。每次都是这样,李李想。每次都是这样,以最差的状态用最尴尬的方式面对最多眼睛。

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呢?从堂屋到格子门,从格子门到庭院,从庭院到大门,盯着她的眼睛从她的视野之中一直到她的视野之外。既有年过花甲的老人,也有半人来高的孩童,既有黝黑结实的汉子,也有年青水灵的妇人。在堂屋的正中,红叶和明日香也在看着她,红叶的眼睛温柔澄净只是带着深深的焦虑,但是明日香的眼神却已经像出鞘的日本军刀,在这光线凄迷的老式建筑中,雪亮。

只是这一扫眼的工夫,人群中已经有谁回过神来,只听他“嘿”的一声,然后说了句方言。李李虽然听不懂这南方调子,却也听得出那油滑的语气与其中的嘲弄,看得见红叶微微皱起的眉头。随着那句说辞,愕然的众人跟着哄堂大笑起来,投向她的目光带上了别样的神情,那李李太熟悉的神情:是种居高临下的鄙视与嘲弄,是浅薄的强者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得意,是无聊许久的贵族对于死刑犯的尊严最后恶毒的戏耍。

本被红叶架着胳膊的一个年轻人抽出手来指着红叶的鼻尖,用李李听来带着奇异调子的普通话大声说:“想不到你小子还挺能干的嘛!原来房间里还藏了一个的唆!”说完跟边上的那群挤眉弄眼狂笑不止。各种污言秽语在猥琐的笑声中载沉载浮,红叶清冽的声音宛若飘零于这污水中的花瓣:“不,请别这么说,她们两位是我请来的客人,远道而来的,也算是我们村子的……”

“什么客人!哈哈,还是两日本妞,我听说日本女人特别那个啥……对了,她们管这马子事叫什么来着?哦!援助交际!援助交际!”

“这样说太失礼了!这两位小姐虽然年轻,但是已经是业界备受尊敬的除魔师。怎么样都好,请不要再侮辱她们!”

“那种职业当然是越年轻越好了!尤其是这个丫头,又年轻又风骚……”

李李觉得现在的情景就像是一幅油画,而卓尔不群的红叶和明艳照人的明日香就是画的主角,是两棵奇异的树,不幸的是,现在这两棵树的四周围满了黑压压的蝗虫,步步逼近,攀爬侵蚀,掠食者已经欺上了红叶的手臂,而他兀在护着明日香苦苦支撑。

李李在这嘲笑声中在人群的缝隙里,慢慢的走到明日香的身边。

那群人中有个三十左右的男人,一直蹲在红叶的身前,李李知道他是在看明日香短裙下的腿,或者,他想能看到其实更多。当第一声露骨的侮辱浮出惊愕的寂静,那个男人也曾微眯起一双眼睛在李李的脸上身上扫来扫去,但是当他的视线对上李李的眼睛时,他没能坚持的太久,李李将他从放肆到惊愕再到狼狈逃窜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她的眼珠大如婴儿,但是却漆黑幽深如一汪古井。与明日香雪亮的似军刀般的眼睛不同,李李的眼睛在这个时候总是暗下去直至收敛起所有的神光,成了可以湮灭一切生灵的沼泽。喜欢我这双眼睛的人并没有太多呢,李李在心中冷笑。

她轻轻拉住明日香的手,低头附耳说:“阿香,看在红叶这么努力的份上。”

许久,明日香猛的眨了下眼睛,眩目的刀光一闪而熄重回鞘中,她说:“看在红叶君这么努力的份上,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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