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飞云站在大厅中，这时候，空闲的桌子早就没有了。但是有一张四人桌前只坐了一个山羊胡的老者和两个年轻小伙子。于是，他便一屁股坐了过去。刚一坐下，他便朗声道，曾家堡的老爷子，怎么这么好气量，见了飞龙镖局的黄总镖头也不打声招呼，说得那山羊胡老者脸色一变，大厅东南角一个红脸膛的中年大汉嚯得站起身来。我正在奇怪，只听邹大哥说，这山羊胡老者乃是曾家堡的堡主曾荣，三年前将女儿许配给飞龙镖局黄总镖头的儿子，但是这位新娘在结婚当晚便暴病而亡，这两家为此事到现在仍在纠缠不休。没等曾荣说话，只听段飞云又道，黄总镖头也还是要些面子的，怎么不找宇老大叙叙旧？黄总镖头一下子愣在那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转过身狠狠瞪着大厅中央的一个络腮胡子。邹大哥轻声道，宇老大便是江南十二古堡的总瓢把子，曾经夺了黄总镖头保的三千颗黑珍珠。宇文台看看吹胡子瞪眼的黄总镖头，冷笑了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段飞云又道，不知道宇少公子从黄山上下来了没有……话没说完，只见一位脸色焦黄的道长‘啪’的一拍桌子，喝道，宇少公子在哪儿，我黄山派哪里知道！我们在雅阁里静静的听着，段飞云没说几句话，整个大厅里便已经剑拔弩张，江湖这么大，这些门派竟然都互有仇怨，没有一个躲开。江湖就是这样，邹大哥叹息着说，没有可以躲开，也不能躲开，大厅里众人当中，也有几个是我们海南派的仇家。其实，还是看你想不想躲，这不，我就躲开了……”
“阿弥陀佛，”辟难大师沉声道，“你若躲开，便不痛苦，不嗔怒，不会要杀这位上官施主了……”
司马云凤轻轻叹了口气，道：“有的人在江湖中便躲开了，有的在这深谷当中也躲不开……段飞云似是故意要挑起大厅内众人的纷争，他惯于在海上作案，与沿海各门派亦是不和，眼看局面就要不好收拾。这时候，只听厅外有人朗声道，诸位同道请了！邹大哥说，这说话之人，便是他的本家兄弟，鸣凤楼的二当家邹润天。段飞云看邹润天到了，正中下怀，一把扯住道，邹掌柜，现在江湖盛传你得了武林奇宝情剑和杏花宝笺，能不能拿出来让大家一睹为快啊？这大厅之人全都为此而来，段飞云一语道破，大家也就不躲着藏着了,一时间，上百双眼睛都盯着邹润天。只听宇文台道，邹掌柜，大家都是武林中人，你这宝物非偷非抢，大家自然不会贪你的，只是想一饱眼福而已。这邹润天果真爽快，只听他大声道，诸位莫吵，明月楼以经商立派，经商寓于信，门派寓于义，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自然也相信大家。这次明月楼就是想办一次赏剑大会，请所有在杭州的同道参加。如今中秋将近，这赏剑的日子，便定在八月十五，请大家届时都到西子湖畔，自然会把宝剑给大家观赏！段飞云愣了一下，他原以为明月楼会遮遮掩掩，哪里知道竟会如此畅快。群豪一看所来目的达到，也不愿再去惹那是非，倒是把段飞云尴尬到了那儿……”
司马云凤这么多年来，心里翻来覆去的都是这些场景，如今能够一吐为快，自然将当时的情景都活灵活现地描述了出来。她接着道：“离八月十五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那时候我已经知道……知道怀了孩子，所以经常借故自己出去，希望能在一个街道边或者酒馆里偶然看到他，到时候，他不知道该多高兴呢……可每次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回。眼看就到八月十五了，邹大哥和哥哥每天都很忙，我便一个人出去乱逛。那一天，我沿着钱塘江走了很远。天气很好，白练似的江面上微起波澜，偶尔有水鸟飞过，下午的风轻柔地吹着，把我的烦恼也吹走了不少。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金乌西坠，落霞满天，我才明白过来，举头四望时，发现自己踩在软软的河滩上，后面有片小树林，不知道到了哪里。我看到小树林里飘起阵阵轻烟，可能是人家，便信步走进小树林，想打听打听回去的路。我刚进小树林，后面忽然响起一阵衣袂带风之声，连忙回头看时，只见两个人影从江面上如飞而来，迅疾如电，木椿一般钉立在河滩上，冷冷盯视着对方……”
“阿弥陀佛，”辟难方丈道，“那就是老衲和剑魔无血了……”
“剑魔无血的故事我在小时候的时候便听哥哥讲了，在印象里，是一个毒如蛇蝎的丑女人，哪里知道会这么漂亮……她一身红衣，头上还有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目澄秋水，眉似远山，就像一个清纯的小姑娘，当时我对她特别有好感，而且希望她能把你打胜……”
辟难大师苦笑了一下，“那时候，无血已经将近三十岁了，我拜入天都寺有四五年，但是，对能否打败她还是毫无把握……”
司马云凤道，“最后还是你忍不住了，大喝一声，一指便点向了她的檀中要穴。无血的身形太快了，我就看到红影一闪，便把你的头巾削落……”
“幸亏我有度劫罡气，把她的剑向上荡了三寸，但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抽出泠月剑，全神对敌。她的出剑既快又刁，而且招招都柔美无比，最让我头疼的，还是她那一袭红衣。因为当时满天红霞，她身形飘忽，简直是让我神驰目眩……”
司马云凤道：“我哪里知道她就是剑魔无血，简直都看傻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风雷之声大作，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似乎是从水中冒出来的，湿淋淋的抡动一条镔铁链，也加入了战团。到后来我才看清楚，铁链末端是一条小剑，挥动时有风雷之声，招式更是奇幻莫测，河滩上顿时剑气纵横。当时我很不服气，凭什么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就想跃出去打抱不平，就在这个时候，拿剑的大汉突然怒吼了一声，这时候正好哗的一个巨浪拍上来，打湿了无血的衣服。姑娘都是爱护自己衣服的——就在她一惊之下，那大汉突然闪电般射出三枚小剑，隐藏在链影之中，真的是凶险无比。无血连忙俯身闪避……”
辟难大师叹口气，“我知道你为什么总是……总是看不起我了——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跃起，狠狠向她劈了下去，在剑落下去的那一刻，我看到她眯起了眼睛，黄色的蝴蝶结抖动着，眸子里似乎还有一点泪光——那一刻我永远都忘不了，到现在，不知道这一剑是劈对了还是劈错了……”
司马云凤看了他一眼，“我看到她头上，眼睛里，脸上全都渗出血来，但是她竟然不怕痛，狠狠地把受伤的眼睛挖出来，抛了出去，纵身跳入了钱塘江……看到眼珠在河滩上溜出好远，我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这时候，你发现了我，向我跑来，我原以为你们要杀我，但在离我不远的时候你就站住了，就这么……这么看着我……”她声音慢慢细下去，直至几不可闻。
“唉，”辟难方丈叹道，“这个情字，天下谁又能堪破，当日我看到你惊慌却又强装镇定的样子，便把这一腔心血，全都倾注到你的身上……哪里知道，你已经有了莫……他的孩子……世之万物，有情便有欲，有欲便有纷争，有纷争便有江湖，这一切诸事，全是由此而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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