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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对策抚院(1 / 1)

?旭日东升,广州城又喧嚣热闹起来,在明亮的阳光下,临街店铺的旗幌牌匾更加醒目惹眼。两三丈宽的惠爱大街上车马行人渐渐多起来,这条东西向横贯广州的大道,南北两边大都是官署衙门,东有府学,西为将军衙门,中有巡抚衙门,是全城的政治中心。在双门底北段与惠爱四约相连接的丁字形区域,是衙署官僚及其随员、家属居住的集中地段,逐渐形成了繁华的商业中心。

陈启亮闭目靠坐在行驶的马车上,自从昨天中午到了广州,就一直忙碌不停。欧文的“女神”号上月抵达广州,运来了布匹、钟表等洋货,还有订购的枪支弹药和机器钢材。由于在海上遇到风暴,船只损坏严重,在好望角耽搁了两月。不过这一耽搁,泰德商行采购的拟运往英国的货物可就有了损失,算下来,这趟生意也赚不到多少钱了。船厂的生意比较稳定,每月平均修船十多条,盈利近三千两。不过旗记船厂已经建成,美国老板汤姆斯胃口不小,不断增加投资扩建,修船生意的竞争越来越激烈。皂厂现在成了盈利大户,香皂每天生产两千块,产销基本平衡,上个月盈利将近六千两。肥皂仍旧销路不好,现在已经停产,机器全部转用于生产香皂。看到香皂畅销赚钱,现在广州城已有作坊开始手工仿制,只是做工还不够精细,虽然目前还够不成太大威胁,但价格却已经被迫降到每块一钱半银子。不过真正让人忧虑的是,一些洋人也打算在广州建厂生产,香皂暴利的时代看来马上就要过去了。商行那边除了卖点“女神”号运来货物,差不多成了香皂专营店,眼下最缺的是能够让他放心的经商人才,没他亲手张罗,生意就顺畅不起来。

不过最急着要用心的还是乡团。此番出征作战,队伍更加成熟了,但也出现了一些值得注意的苗头,乡勇们思想复杂起来,必须整顿规范,否则可能会出大乱子。从广西沿途招收了近三千名身体合格的新勇,也要经历严酷的训练和淘汰。至于乡团的最终规模,要请示之后才能定夺,这也是他急着要见叶名琛的缘由之一。

巡抚衙门在惠爱四约,康熙二十二年重建,原址是隋代总管府,尚之信曾将此作为藩王宫府。衙内古榕枝叶繁茂,园中“渔、樵、耕、读”四景,颇为写意。后衙有轩名“菜根香”,积土成丘,引水为涧,为乾隆年间巡抚托恩多所建。衙后沙地是抚标教场,另设军器局,统由抚标中军驻守。

叶名琛正在书房批阅公文,最近他可是心情舒畅,在罗镜打了胜仗凯旋而回,目前又独揽广东政务。刚接到京城飞书传来圣旨,以剿平罗镜凌十八之功嘉奖,加总督徐广缙太子太保,巡抚叶名琛总督衔。太子太保无非尊荣虚衔,这巡抚加总督衔,分明已经暗示圣上人事变更的意向。不过,隐隐让他忧虑的是,流窜湖南的发匪击败了总兵和春等追兵,七月初三攻陷郴州,声势炽盛。郴州南接广东,如果发匪决意南下,广东必然祸及战火,现在境内的天地会党就已经开始不安分了。听到陈启亮求见,叶名琛不禁心下大喜,此人回来得真是及时,忙吩咐引到书房晋见。

官署内书房勤志馆就在古榕之下,嘉庆二年巡抚康绍镛所修,庭院清静幽雅。书房内一色紫檀木家具,雕花平头书案上摆设文房四宝,靠墙一溜的书架整齐摆放着盒装的各种书籍,书案旁立颜色深浅错落的大五彩青花瓷瓶。身着便装的叶名琛端坐在高靠背的官帽椅上,背后墙上“勤忍制怒”的隶书横幅格外显眼。

见陈启亮进来,叶名琛微笑着示意在案边椅子上坐下,自有仆人忙着沏茶倒水。“启亮率部平息匪乱,转战两广时近三月,的确辛苦了。”叶名琛客套地问候,此前早已接到陈启亮自广西的战报。听到巡抚大人褒奖,陈启亮马上规矩地抖袖起身,“此番剿除匪患,上托天子洪福,大人运筹帷幄,下赖将士用命血战,为国效力卑职不敢言苦。”

叶名琛满意地盯着陈启亮,“此番以两千乡勇力挫数万巨匪,实乃奇功,本院一定要再拜折奏明朝廷,另请封赏。”“多谢大人栽培,启亮感恩涕零”,还要站起来致礼,被叶名琛笑着示意止住。

“此是内堂,不必如此拘泥礼数”。这个商人出身的属下,是自己一手提携出来的,人也恭顺,剿灭刘八记他首功于理也通。至于沈棣辉,虽然也有功劳,不过他走的是徐广缙门下,明保时顺带表一下也就够了。那个骄横的福兴,数他这路军马最强,对阵落败的残匪,竟然还跑了匪首,但他是满人,密折里还是要保的。

“前日京里递出消息,罗镜之役有功官佐封赏已定,不日即由吏部行文。元让捎来信,启亮韶州同知之职,估计没有波折了。”广东官场早已经把陈启亮列入巡抚门下,连叶名琛自己也这么认为,上次举荐陈启亮罗镜有功用的就是明保加密保,密折做的是民间团练可用的议题。不列入名单而单独行折保荐,称为“密保”,但效用却与开单“明保”不大一样。清代在京的大臣及将军、总督、巡抚、提督、总兵都有密折上奏的权利,奏折不用露章、折可密封由景运门九卿房奏事处太监直接送到御前。密保完全代表了举荐人的一种个人态度,往往更具一番道理,也倍受皇帝关注,象叶名琛这样在圣上面前得宠的封疆大吏,其效力可想而知。

刚要说些感恩戴德的话,马上又被叶名琛止住,“现在看来韶州的同知也未必好当,月初发匪已经攻陷郴州,兵锋直逼粤北。你看发匪下一步是否会全力突入广东?”这是他现在真正忧心的,已经调派省内军队把守湘粤交界的二十三处要隘,又急令福兴率高州镇官兵赶往南雄布防。

“卑职以为发匪虽踞郴州,然南下北上尚在两可,倘广东防守严密,当可迫发匪不得不北攻长沙。毕竟南下广东仅是偏隅岭南,与其争锋天下之志颇有不合。不战而屈人之兵乃为上策,发匪屡经数十战,朝廷合数省军力尚难以剿灭,确实凶悍难缠。”历史上,太平军虽然最终进攻长沙,去了湖北,但也的确曾派出过洪宣娇率兵窥视广东。

这番议论与众幕僚商议的结论甚为相合,御敌境外的确首选,不过广东的天地会势力根深蒂固,最近得到密报,正打算起事呼应发匪,让他有些忧虑。“朝廷若果真同意启亮到韶州赴任,打算如何安定地方?”现在叶名琛已经把自己看作独领广东军政的总督,粤北向来地方不靖,这也是他关心的。韶州继任知府始终没有到任,同知又出缺,全赖韶连道独力支撑,如果吏部行文下来,必须催陈启亮马上动身赴任。

“卑职以为韶州为首有两大难题,湖南流民和土客相争,极易为匪人所乘。土客相争多在土地纠纷,官府往往难断曲直,演至聚众执械,筑垒设防,流血斗殴不止。土客械斗最易摇摆于官匪之间,往往借匪力报复冤家。须得有清明官吏分断秋毫,使冤有所平,愤有所出,才不致激生剧变。更须官府强力弹压,倘有不轨之徒诉以暴力,务必及时剿灭严惩,不使恃强者得有所逞。”

叶名琛不禁连连颔首,的确是解救之道,不过说着容易,真正办到可难得多。“自发匪窜入湖南,多有避难灾民自湘入境,韶州尤甚。启亮以为如何应对?”

“流民向以立足果腹为足愿,倘衣食无着必激生事端。官府若能赈济粥食,搭建棚帐遮风挡雨,便可粗安。若能使其各劳本分,以己力而谋生计,定居安分,如此方能治本。”

“此举确可长治久安,但土地有限,且已各有所属,如何使流民以己力而谋生计?即使赈济粥食也需要银钱,目前战乱迭起,朝廷国库空虚,地方上就更拨不出太多钱米了。”叶名琛微微皱了皱眉,问题抓得很正,但措施却有些难以实现,有点类似不切实际的空洞清谈,看来这个商人行军打仗尚可,说到治理地方却显得有些稚嫩。

“卑职家中稍有积蓄,可以捐献出来三万两银子救济灾民,朝廷如果能够再拨些钱米,估计也可应付一阵。韶州虽然山多地少,但颇有煤铁矿藏,由官府组织青壮流民开采冶炼,似可为一安民之法。”从广西带回金银财物价值二十多万两,主要打算用在韶州兴建工业基地,这是陈启亮下一步粤北运作的核心,如果能得到官府准许独办矿业,自是最佳结局。

叶名琛眼中一亮,看来这个商人还是更愿意做官,竟然一笔捐出几万两,如此暂时安置灾民倒也可行。开采矿产,却也能安置一些流民。道光二十八年,曾有诏“四川、云、贵、两广、江西各督抚,于所属境内确切查勘,广为晓谕。其馀各省督抚,亦著留心访查,酌量开采,不准讬词观望。至官办、民办、商办,应如何统辖弹压稽查之处,朝廷不为遥制。”至此矿禁已见松弛,本朝圣上最近也以宽筹军饷,招商开采热河、新疆及各省金银诸矿。不过兴奋很快就冷却下来,过去也有官办采矿,不过绝大多数最后亏蚀殆尽,反倒作了言官弹劾的靶子。

“采矿倒不失为一法,不过民间开采多搅滥民生,且易藏污纳垢,聚生匪类。官府以往也有兴办,不过都难以持久。”叶名琛直接提出疑问,也想听听这个商人有什么主见。

“启亮以前也盘算过开采韶州矿产,采矿操持不当,自然会生出种种弊端。最忌民间滥采,毁林掘山,搞不好还惹得相互聚众争斗。但如果操办得法,不但能安顿百姓,还能缴纳矿税,充盈府库。大人若能准许启亮独办韶州所属六县矿业,卑职不但可保安置下数以万计灾民的生计,每年还可向省里解交万两矿税。”陈启亮对官商身份早有考虑,“平时卑职不用出面经营,名义上可以由其他人替代。家中在广州有商行、船厂,可以此担保矿税缴纳。”

商人到底还是商人,既想当官,还想经营赚钱,暂时权宜安置灾民尚可,不过此风不能助长,说心里话,他对陈启亮经商的能力还是很相信的。“如果不以你的名义出面,准许独办应该没有大碍。这事本院还要再考虑考虑,不过有话在先,此事一定不能张扬,否则被御史们知道一定会弹劾的。如果要办,须不得恃官扰民生出事端,否则谁也保不了你的。”

“卑职谨遵大人教诲。”陈启亮忙不迭地连声称诺。

“韶州毗连湖南,历来又多有匪盗,启亮打算如何防范?”这才是同知真正的任内职分。

“卑职打算把黄埔乡团带到韶州,可以增强当地抵御匪患的实力。另外所属六县团练也要委派得力人手操办,有事可以相互救援。万一发匪真的南来,卑职将集结韶州一府六县乡勇死守府城,守住韶州就是拱卫广州,定要与城池俱存亡,以报大人知遇之恩。”陈启亮说得慷慨激昂,声泪俱下,不过他心里清楚历史上太平军最终没有南下。

叶名琛听了很是感动,还是肯于尽忠朝廷的,不枉对他寄以厚望。广州西面有沈棣辉驻防,朝廷已经任命他做了广肇罗道,这个人虽然不是自己线上的,但能力还是没说的。现在北面又由陈启亮驻防,广州就能让人安心了。

见官场上的话已经说到位,陈启亮从身后取出一轴画卷。“卑职还有一个不情之求,烦劳大人费心。”

叶名琛听得有些好奇,“启亮还有什么要求?只要本院能帮着办的,一定尽力而为。”

“大人请看,这幅画是卑职在路上买来的,当时只觉得画得好,估计是大家手笔。不过大人您也知道,启亮舞文弄墨确实不在行,想烦劳大人鉴别一下,究竟是不是名家所出。”这番话是早就预备好的,这幅髡残的层岩叠壑图,昨天晚上已经请广州最有名的字画行家鉴定过,的确是难得真迹。

叶名琛两榜进士出身,入过翰林院做过编修,字画方面饶有见识,一眼就看出是髡残的印章,从笔势气韵上也断不是普通人能仿得出来。“启亮真是好运道,此画应是髡残的亲笔,如此气韵浑厚,用笔老辣,绝非凡夫俗子可为。”

“还是大人高明,一眼就能道破源头。卑职只是感觉画得好,却看不出好在哪里,卖画的只知是祖传珍品,却不晓得何人手笔,看来倒是拣了个便宜。”陈启亮口不应心地编着故事。

“岂止寻常的便宜,髡残乃是本朝初年绝顶的大家,字画为世人推崇,此画堪比宫中收藏的珍品。瞧这山峰嶙峋,树木遒劲,难得佳作呀,难得难得。”叶名琛爱惜地用手不住轻轻抚mo画卷,连声感慨叹息。

“大人,卑职实在看不出这画有这么多妙处,反倒觉得书房墙上那几个字,古朴有力,文字颇能让人自省。如果大人不介意,卑职想用这幅画换那帖字,还望大人成全。”墙上的字估计是叶名琛手书的,虽然写得很不错,但与这幅画却远不在一个层次。

叶名琛听了一愣,随后马上会心一笑。这个商人手法确实与众不同,字画交流,自古文人中就属古雅之举,此画若在京城琉璃场大概能值个几千两银子,如此送礼当得了一个妙字了。“这怎么使得,此画乃传世之作,墙上那字却是名琛信手涂鸦,岂可同日而语。”

“原来那是大人手笔,那卑职更是非要不可了。如果大人能再多送一帖,就更是求之不得了。”陈启亮厚着脸皮讨价还价。

叶名琛听了,逗得差点笑出来,这字画难道象买萝卜白菜,还买一饶一。不过这人才智堪称一流,绝不是那些鼠目寸光、只知道捞银子的庸官可比,当得了大任。心中盘算,韶州知府一直没有到任,有了广西征剿刘八的战功,更兼有捐资赈灾的善举,可以拜折保举这个心腹先署理甚至实任此缺。

这一趟拜见巡抚还是比较成功,事先准备充分,应对也算得当。可能很快就要前往韶州赴任,所以扩充乡团也就不成问题。对于增添洋枪等事宜,陈启亮闭口没提,等到了韶州任上,山高皇帝远,有的是借口说辞。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叶名琛甚至朝廷都青睐自己,不过一旦发现他在培植势力另有企图,一定会千方百计加以遏制,甚至采取断然手段。

回到家中已近中午时分,刚踏进宅门,老管家急三火四跑过来通禀,布政使家的公子小姐都在府中。“启亮兄终于回来了,可让小弟好等呀”,这边话还没说完,内堂便传出来玉山略带尖细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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