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
那个时候,弟弟就像是一个听话的玩具一般,无论她命令他做什么,他都会照做。
她不解,弟弟却笑着答道:“弟弟听姐姐的话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个时候,她总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自己的这个弟弟真是憨傻憨傻,怪可爱的。
她轻轻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心满意足。
“离儿,乖乖哦。”
……
年幼的姐弟之间并没有什么顾忌。因为弟弟晚上总是会做噩梦,所以每到夜里,他都不敢独自入睡,总是要在她的怀抱中才能够安心下来。
她并不介意弟弟的幼稚天真,居然会被单纯的噩梦吓到睡不着。相反,弟弟能够这样依赖她,让她十分高兴,因为这让她有一种身为姐姐自豪感。
“离儿,不用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看着怀中安稳睡去的弟弟,她温柔地说道。
……
随着时间流逝,弟弟逐渐长大,不知不觉间,她和弟弟也有了间隙。说不清楚理由,弟弟总是下意识地躲着她。这让她很是疑惑。
为什么呢?明明小时候那么黏着她,现在却……
弟弟十二岁的那一年,不知为何,弟弟一脸严肃地找到了父亲,似乎在激动地质问什么。她十分好奇,所以偷偷地在门外偷听,而正是在那一天,她知道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他,离儿,并不是她的“弟弟”。
名为“镜”离,但是却是“雨”家的血脉。
那一天,他哭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见任何人。
她想要探望,却被拒之门外。
为什么啊?离儿,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就真的那么让你伤心吗?
她不懂,她天真地以为,“弟弟”的伤心仅仅是因为他并非镜家的孩子。
那一天,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既然“弟弟”并不是镜家的孩子,那么……她不是可以嫁给“弟弟”吗?
她高兴地把这番话告诉了父亲,结果却换来父亲的一顿责骂。然后,她被父亲关了紧闭。
等到她获得自由时,弟弟已经不见了。
询问父亲,得到的也仅仅是父亲的摇头以及无奈的叹息。
从此,再无镜离。
……
时光飞逝,父亲在苍龙百世九年响应皇帝征召,加入了对朱雀的讨伐军,然后,一去不返……她成为了新的楚国公。
那个时候,她已经成为了一名机关术者,并且在闲暇之余制造了许多负责杂务的机关兽。
她喜欢独处,所以辞去了公爵府上原本的下仆,只留下机关兽为自己打理府邸。
为何自己会执迷于机关兽呢?若是认真思索的话,或许早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打理照料这些机关兽,让她回想起了幼年时,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憨傻可爱的男孩。
“离儿,原来你选择离开是因为‘雨’家的仇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她知道了弟弟的选择,同样的,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劝阻他?可是现在的弟弟完全不肯见她……
用武力阻止?不行,自己不想看着弟弟受伤……
就这样,在犹豫踌躇之中,她眼睁睁地看着弟弟逐渐展开那所谓的复国大计。
……
终于,她不得不面临抉择。如果继续放任弟弟不管,事情一定……会无法挽回。
所以,她雇佣了魏忘,希望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杀手能够按照她的想法,阻止弟弟,结果却让她失望了。弟弟终究还是唤醒了苍麟,并且以自身代替苍麟魂魄,寄宿于苍麟的身躯之中。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呢。
难道,就这样看着弟弟一步步走向不归路吗?
不,还有一个方法。让雷天——当今陛下使用塵湮剑,制伏弟弟!
她是一名极有天赋的机关术者,凭借自身心血与机关兽的核心相联系,她能够借助机关兽观察外界的情况。所以,她知道了雷天的实力,也知道了雷天居然与魏忘相熟。堂堂一国之君和杀手相熟……这一异常的事实并没有让她在意,她只关注雷天在面对自己的象棋机关兽时,所展现出的非凡实力。虽然终究敌不过赤帅黑将,雷天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再考虑到他身上拥有苍龙祝福……他一定可以利用塵湮剑胜过弟弟!
她天真地想到,所以,她才会在提供塵湮剑之前恳求雷天饶恕弟弟。
如果,一切能够按照预想的那样发展,那该有多好?
可是现实偏偏给了她当头一棒。魏忘失败了……就连雷天,面对得到了苍麟力量的弟弟,也即将失败……
仅仅依靠机关炮车的援护是没用的。她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
她,镜洛观察着祭神台上的一切,她忍不住苦笑出来,这一切是如此悲哀,如此无奈……
“所以,你打算继续旁观下去吗?”
突兀地,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不对,并不是完全陌生的声音。镜洛对这个声音有着模糊的印象。
想起来了,是她……那个不经父亲允许就造访公爵府的客人,那个逼得父亲特地将公爵府周围改造成奇门阵法的怪女人。
“你为什么能够来到这里?这里周围明明布下了阵法……”她回过头,那名身着秀气男装宽袍的女子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上座。
女子微微一笑,她的面容与当今大灵明相差无几,一样迷人的丹凤眼,一样秀气精致的五官……若不是那傲人的身材,恐怕会误认为她就是“羲言”。
“那种东西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现在,真正重要的是,你究竟为了什么而存在?”
镜洛对她没有太大的警惕心,归根结底,她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生死搏杀的修罗场,自然无法感觉得到眼前的女子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是多么危险。
“我……”不知如何开口,镜洛不理解对方的用意。
“换一个简单的问题吧,这一幕,你希望是怎样的结局呢?”女子的声音带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恍惚间,镜洛不知不觉地吐露出了自己的心声。
“这……我当然希望离儿能够放下仇恨,过上普通的生活了……我当然希望离儿能够一直陪在我身边……”
“但是,仅仅是旁观是无法改变任何事的。”
“我……知道。”
“害怕吗?因为害怕而选择逃避,的确是‘人’的天性,不过,你真的能够接受现在的‘结局’么?和你的愿望比起来,‘现在’,真的可以吗?”
“……”镜洛沉默着,她当然明白女子所说的都是正确的,可是,很多事,很多时候,哪怕明知道正确,也无法毫不犹豫地选择那个正确的道路。
选择,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或者,我可以帮你一把。”女子浅笑着站起身,她凑近镜洛,用娇柔的声音说道,“舍弃自我,仅凭借我的‘言语’,做出选择。这样,你就不需要承担选择之后的种种后果,只需要单纯地听从我就足够了。很贴心的提议吧?”
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服从就可以了吗?
那么,这样的自己,和机关兽又有什么区别呢?
镜洛不禁有些反感。
她想要的,是自己切切实实的活着,感受着,而不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毫无意义的存在。
所以……
“请恕我拒绝。”镜洛正色道。
“看吧,‘选择’,就是如此简单。不要忘记了这种感觉,‘此心’,即是‘人’的主人。”女子并不意外,她轻轻拍了拍镜洛的肩膀,淡然道,“我已经知道你的回答了,接下来,就让我稍微帮你一把……”
镜洛正不解对方的意思,下一瞬,周围的景色突变,她不再身处那灯火通明的公爵府,而是在室外,在阴霾的天空之下,在一片昏暗的祭神台之顶,雨水打在她的身上,那股寒意绝非幻觉……
这……是空间法术!?
镜洛只能如此理解。当她模糊地望见远处空中的离舒与雷天,她不禁有些慌乱。
真的……要那么做吗?真的,要亲手阻止离儿吗?
她又回想起那名女子的话语……
是的,如果……不希望看见那样的结果,自己就必须这么做,至少,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
镜洛并不知道,她已然在不知不觉中被某人的言语所影响……
……
……
云层之上,羲言一脸淡然地观察着郢都城内的情况,他脸上依旧带着浅笑,似乎乐在其中。
“哦?原来这就是‘你’的落子……”
在一面水镜之中,模糊地显现出了那名神秘女子的身影,只是羲言还来不及让水镜中的影像清晰化,那面水镜就轰然破碎。
随着水镜破碎,那四散的水珠重新组合,化为一扇门,而那名神秘女子就这么明目张胆地从门中走了出来。
此世,能这样与羲言对峙的存在,并不多见。
“不打算隐藏自己了吗?‘你’还真是如我所料的那般,急性子呢。”羲言保持着微笑,只是他的眼中只剩下凛然的杀意。
很明显,羲言也清楚眼前的“存在”并不是什么能够轻易对付的对手,所以他准备一上来就使出全力。
不能让她有反击的机会呢。
女子却不在乎,她的脸上挂着和羲言相差无几的微笑,她开朗地说道:“能够察觉到我的存在,你真的很聪明。我只是为了嘉奖你的‘聪明’才见你一面,你大可不必浪费力量在我身上。”
羲言沉默片刻,他估量着对方的实力。
他看不清对方的实力,没有必胜的把握,现在就动手,真的好吗?
“既然如此……你是什么人?为何有‘此言’的容貌?”羲言深思过后,暂时放弃了出手。
“你又是谁?为何会有‘此言’的容貌?”女子浅笑着,用同样的问题反问。
“我是……”羲言一顿,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回答。
反常呢。
羲言当即明白了对方的话语中存在着某种影响,只是没想到就连他也差一点在不经意间中招了。
这样考虑……莫非她是窥见了“真实”,抵达了“神”的领域的一人,只不过她所窥见的“真实”是“言语”么?
“若是把我视作‘白虎守护天使’那样的存在可是会吃亏的。不过,我并不介意你这样看待我。”她侃侃道,“再见了,‘棋手’。”
话音刚落,她的身形便消散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羲言没有阻止,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阻止。
望着那个方向,无法从羲言的表情看出他究竟在思考着什么。
“‘此言’……吗?”
……
……
把时间稍稍回溯,且说千羽等人即将挑战苍麟,这个时候,在天子行宫的司马薇已然将来犯的叛贼全部格杀——除了陈九四。
陈九四仗着自己体内有苍麟灵力,也是能够施展一点玄术的,只不过他的这点实力要对付司马薇完全是痴人说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跑。
大难临头,这种时候也就顾不上所谓的“兄弟”了。虽然之前一起干水匪的时候吃香喝辣,豪饮烈酒的时候说的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过眼下的形势不太好,对手太凶悍了,所以,对不起了兄弟们,有难你们当吧,咱先走了。
陈九四依靠着唤出浓雾,以极快的速度逃离了行宫,而司马薇顾及留在这里的诸多羽林军将士,所以她没有追赶。
随着陈九四逃远了,他所换出来的浓雾也散去。司马薇立刻纠集羽林军。这个时候,羽林军也陆续依靠意志胜过了苍麟的言语束缚,恢复了行动能力。
统计了一番,还活着的羽林军士兵有三十七人。
就在司马薇思忖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述莒赶到了天子行宫。
……
述莒是一路快跑而来的,虽说他作为羽林军常年锻炼,但是这样一路狂奔下来,他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从被破坏的大门走进了行宫,正好在广场前看见纠集羽林军队伍的司马薇。
述莒回忆着司马薇的职位,记得是三品军官——左门都尉,这样子的话,称呼她为“都尉大人”应该没问题吧?
“都尉大人!雷天陛下口谕,请你赶快率羽林军赶往祭神台讨伐叛贼!”述莒的声音无比洪亮,回荡在宁静的广场。
述莒清楚,如果如实说出千羽等人有危险的话,司马薇是不会前去营救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假借了雷天的名义。虽说只是口谕,不过毕竟是皇帝谕旨,贸然作假的后果只有一个——死,可述莒俨然已经不顾一切了,他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够救到千羽他们。
司马薇一愣。
听述莒这意思,叛军占领了祭神台?考虑到楚舞节今天的惯例,那里不是聚集着许多官吏贵族么?那样的地方也有诸多苍龙教士护卫,居然被叛军攻占了?
当然,考虑到苍麟复活,想必这一次的叛军有一个强大的首领。
司马薇因为刚刚击退了陈九四,所以对叛军的认识仅处于“被某个强者率领的土匪强盗”而已,她断然不会想到这一次的叛乱是以苍龙教士为主体的……
“是陛下的口谕么?陛下现在在哪里?”司马薇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要知道,发生了叛乱并没有什么,只要能够保护好雷天的安全,哪怕郢都陷落也无所谓。
述莒语气沉稳,全然听不出一点慌张:“陛下早在叛乱开始之前就有所察觉,离开了郢都城。但是他心系城中百姓,所以特地派遣千羽和我们返回城中,想要让都尉大人率领精锐剿灭贼首。不曾想苍麟复活,我们遭到了偷袭。千羽大人和其他人竭尽全力才帮助我逃脱。我现在只求都尉大人能够率领羽林军前往祭神台,救出千羽大人。至于苍麟……我们是无力对抗的。我想请都尉大人分给我十人作为帮手,突出郢都城,前往湘楚军区调动苍龙的军队。”
“……”司马薇默然,她审视着述莒。虽然他赶到的时候显得有些慌乱,但是他的衣服太过整洁,身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口,全然不像是被人围攻,好不容易突围之后的样子。
司马薇好歹也是司马家族培养出来的人才,在这一点的基础上,她理所当然地怀疑起述莒。再考虑到先前苍麟之语的可怕影响力,她着实有理由认为,述莒已经背叛了。
述莒感觉到司马薇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他连忙意识到自己的谎言中存在着小小的破绽,不过好在这个破绽并不是无法弥补的。
“都尉大人!你还等什么呢?千羽大人和你也是好朋友吧?难道你就打算眼睁睁看着千羽大人被反贼所害吗?”
“我记得……你就是述莒吧?你真的……还是羽林军吗?”司马薇也懒得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
“大人为何怀疑我?”述莒佯装不解。
“既然你说你们被人偷袭,为何你身上没有一丝伤口?”
“大人你说笑的吧?即使是偷袭,我的同伴也不是一般人。千羽大人的身手您也知道。而我的同年——横罗更是武英级的高手,更何况,我擅长的本来就是闪躲挪移,在他们的保护下,我突出重围当然不会受伤!”述莒严肃地驳斥道。他不想浪费时间发誓表示所谓的忠心,他认为,阐述事实更能让司马薇信服。
“那么,我似乎也没必要去营救他们吧?我相信以千羽和横罗的实力,不会虚这些贼寇的。”
“如果他们只是贼寇的话,仅凭我们五人即可荡平叛乱。”述莒毫不客气地发出了狂言,“但是,叛军当中还有相当一部分苍龙教士,也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千羽大人才会陷入危机!”
“……”司马薇一惊,她说什么也无法相信这一次叛乱居然会有苍龙教士的参与。按照常理,苍龙教士学习教义,以侍奉苍龙为己任,怎么可能会背叛?
这着实太过诡异。可是述莒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又不太像是说谎……难道……
“好吧,我立刻动身,但是你必须跟在我的身边!”司马薇并不打算完全相信述莒。带述莒在自己身边的也是因为她不放心述莒。
“只要都尉大人你能够率羽林军救出千羽大人,我任由你处置!”述莒也豁出去了,大不了中途趁着战斗混乱的时候再溜走。总之,先说动司马薇救援千羽再说。
……
这三十多人的队伍的速度倒也不慢,在司马薇的率领下,来到了一处十字路口。因为地处交通枢纽,所以两边的道路都十分宽广,只是……
只是这条路被黑压压地一群布衣百姓占领了。
虽然这些人都是衣着朴素的平民,虽然这些人都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命令,但是他们各自举着称手的“武器”——锅铲锄头镰刀,菜刀剪子锤子,自发地前来阻拦司马薇。
当然了,他们倒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司马薇等人会路过这里,他们只是从城中各地赶来,想要去攻打天子行宫,正好在这里遇上了司马薇以及一众羽林军……
面对这些平民百姓组成的“义军”,述莒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总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呢。
考虑到这些家伙大多都是被苍麟之语迷惑的可怜人,所以述莒提议道:
“都尉大人,我们还是绕开这群家伙吧。留两三个人应该就足以拦下他们了。”
“绕路?”司马薇不禁冷笑出声。
和天真的述莒不同,司马薇作为武官,绝不是凭借司马家族的关系而上任,早在她年轻时,就已经跟随司徒云枫在边疆征战,战场的血肉横飞磨砺了她。在重要事物的决断上,她不会犹豫。
“既然拿起了武器,那么他们就不再是‘平民’,而是‘叛军’,是‘敌人’。”
伴随着司马薇的话语,机关兽——炽伐走上前,背后的甲胄分离,从体内伸展出两铤漆黑的炮管。
述莒不禁讶异地望着司马薇,他当然明白司马薇的意图,他吼道:“都尉大人!他们只是被苍麟控制了而已!他们也是苍龙的子民啊!”
“述莒,你并不明白。这并不是打击犯罪维护治安,而是代表苍龙与叛军作战,是战争。战争之中,如果有必要的话即使是平民也可以杀!”司马薇的声音无比坚定,那份冷漠果决让述莒不寒而栗。
无需多言,炽伐开始了炮击,急剧压缩的空气瞬间释放,足以成为强烈的冲击波,将挡路的一切撕裂粉碎。
杀戮,纯粹只是单方面的杀戮。在炽伐的凶悍力量之下,那些试图攻击羽林军的平民全部被杀死。
漫天飞扬的,是粉碎的布条,那血肉早已经模糊,骨头也断裂成难以重组的碎块,所有的“人”不再是“人”,而是单纯的碎块,就连尸体也算不上。
血,朱红的液体即使被雨稀释,依然保持着那刺眼的红色,哪怕天空阴暗,也无法让这刺眼的血红消褪。
这一切仅仅在短短的几秒之内发生,述莒根本来不及阻止。
同样的,他也无法阻止。
看着这本来充斥着湘楚风格的街道被鲜血浸染,述莒第一时间感觉到的是错失,而非初次看见血腥场景的恶心恐惧。
想来,述莒也早已经在羽林军的疯狂训练中丢失了作为“人”的一些东西,所以,他才会如此麻木。只是他多少还能够有一点对眼前景象的排斥与否定,他的心中仍然有那么一个声音在坚持,这,绝非“正确”。
但是其他的羽林军不同,他们都明白司马薇的话,也都认同司马薇的决断。
所以,即使在不久前,这里曾经站满了活生生的人,而此刻只剩下毫无意义的肉块,他们也无动于衷,没有一丝同情怜悯。
他们并没有错,司马薇并没有错,这,仅仅是“选择”而已。司马薇作为羽林军的指挥,做出了最有效率的选择。她所保护的是羽林军,是苍龙皇帝。
然而,述莒无法接受。
他瞥了一眼脚下的尸体碎块,那是一只手,似乎不久之前,还是一个中年妇女。
不知道呢……她是否有一个并不富裕,但是幸福的家庭呢?不知道呢……她是否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呢?不知道啊……一切……一切都不知道啊……
死了啊……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子被杀死了啊!就连完整的尸首都没能留下,被轰成了碎渣啊!
为什么要这样?没有必要这样做啊!
默默地跟在司马薇身后,述莒心中竟产生了一股要杀死司马薇的冲动。
不行……还得依靠司马薇救出千羽他们,不能在这里动手……
述莒强忍心中的冲动。
究竟……什么才是正确?什么才是错误?述莒已经不想去分辨。
继续前行。
……
一切,都是无法挽回的吗?
接到了祭神台留守苍龙教士的紧急联络,唐曌立刻召集了在城中搜索的苍龙教士,一起赶回祭神台。在必经之地的一个路口,他看见了那无比凄惨的景象。
从这一地的日常铁器来看,这里的人并非离舒指挥的那些山贼水匪,也绝不是苍龙教士。死的,仅仅是平民而已。
他攥紧了拳头,不发一言。
是的,任何仇恨的言语都只是无意义的。如果不能够为他们讨回公道的话,“誓言”就只是某种意义上的“嘲弄”。
“他们一定去了祭神台,我们追!”
唐曌一声令下,跟随着他的二十多名苍龙教士也都重重地点头。
被这副景象所激怒的并不仅仅是唐曌,这些苍龙教士也都出离了愤怒。
……
……
已经是什么时候了呢?
霖儿撑着伞,站在千月溯流的广场边缘等候着。
她知道,雷天正在祭神台之顶与那苍麟进行殊死的战斗,她也知道这场战斗并没有太大的胜算。
可是,除了等候,她还能够做些什么呢?她并不是什么挥手间呼风唤雨的苍龙灵明,也没有所谓的神灵赐福。她,本质上只是一个弱女子。
知道那些几乎无人知晓的秘辛又如何?懂得布局算计又如何?她是无法插手这场战斗的。她只能等候着,作为一个旁观者,只能够等待着结局的到来。
忽然,视野中出现了四个人影。虽说天地之间一片昏暗,霖儿还是能够看得清楚,那些人的容貌。
是千羽他们。
想必,是雷天把他们救了出来吧。
直到走近了,千羽等人才注意到霖儿,他们俱是一惊。显然是没能料到霖儿会在这里出现。
霖儿略一思索,她不禁在心中无奈。千羽他们果然无法与苍麟对抗。认真考虑的话,他们就连援护雷天的能力都没有。没有苍龙祝福,恐怕会在短时间内就被苍麟的力量所冻结吧。
与此同时,从另一个方向,有一队人快步跑来。霖儿连忙回头,当她看清楚那一队人的领头者是司马薇之后,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
司马薇……还有……千羽……之前在羽休营的那场骚乱中,她们都被羲言限制住了行动,导致了雷天的身份无法被证实,结果让雷天陷入了险境……最后虽说总算是有惊无险,不过羲言的把戏一定已经被司马栾知道了。
如果说在这个苍龙帝国内,还有谁能够不畏惧大灵明的话,应该就只有“三公”了吧?
而三公之一的司马栾主张维护苍龙的统治,即使是羲言,应该也不会正面与之冲突。
这样考虑……如果让雷天在司马薇面前召唤羲言……那么羲言有很大的可能会响应召唤!毕竟,若是羲言不现身,就会让司马薇知道这是他故意见死不救。司马薇必定会上报司马栾,结果必然是三公与羲言对立……
当然,也还有别的可能……那就是羲言依旧放任雷天死亡,之后,他会抹去司马薇的记忆甚至杀司马薇灭口……
不过……这不是很好赌局吗?
霖儿猜不出羲言的想法,她只知道这位大灵明行事诡异,难以捉摸。这样考虑,不是有机会借助他的力量么?就这样赌一把!
只要……让司马薇给雷天带一句话就行了……
……
且说司马薇赶到千月溯流的广场外围,她见前方有人,不禁提高了警觉。
“司马都尉?”千羽等人遇见了霖儿,还未来得及招呼,就注意到了正前方赶来的司马薇。
听见千羽的声音,司马薇也是一愣,她原本听述莒所说,以为千羽被人抓住,没有想到她居然自己逃了出来。
虽说千羽和自己是好友,但是在这种时候重逢,司马薇表现得分外冷淡。
“千羽?你怎么……”
司马薇的话才说到一半,她突然转过身去。
战场上磨练出的直觉让她对危险的来临无比敏感。
“炽伐!”
一声喝令,机关兽一跃而起,紧接着空中爆发出一阵光华,一道闪电直劈而下。随着第一道闪电,接下来天空各处落下雷霆。只不过这些宛若银蛇的电光全部都被炽伐所吸引,没能击中后方的羽林军。
炽伐本就配备了对抗苍龙玄术的机关部件,所以这雷电劈在它身上,仅仅是一阵闪光,然后它毫发无损。
“有敌人!列阵三才!”司马薇下令,羽林军如同精密的机器一般,无比果断地执行了命令,他们三人一组,分别散开。
虽说在夜色中,羽林军依旧能够看清较远的距离。在对手的第一轮偷袭失败之后,他们将要面对的,就是完全戒备的精锐部队。
……
第一阵突袭失效,这让唐曌颇为惊讶。若是只有一半的羽林军,断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更不可能将苍龙玄术所召唤的落雷全部抵挡下来。
这个机关术者到底是谁?
现实容不得唐曌疑惑,因为他的偷袭失败,接下来就不得不与羽林军正面对抗。他所率领的二十多名苍龙教士对付三十多名羽林军……胜负之数只在五五之间。
只可惜对方的首领丝毫不给唐曌机会。
司马薇让羽林军各自散开对付敌人之后,自己则是直接冲向了唐曌。仅仅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她就已经判断出这一伙人的头领是谁。
来袭的苍龙教士为了避免被一网打尽,全部分散着,各自躲在街边房屋的屋顶。因此即使他们都知道司马薇对准唐曌发动突袭,他们也没法迅速赶来帮忙。
当然,即使他们在远处施展玄术支援也是没有意义的,因为紧跟着司马薇的炽伐完全能够阻挡低等级的苍龙玄术。
“墨剑!”
炽伐身上的甲胄一部分化为漆黑的长剑被司马薇握于手中,紧接着,司马薇奋力一跃,炽伐配合着她,用手作为跳台,奋力一举,将司马薇送上了屋顶。
近距离面对司马薇,唐曌并不惊慌,确切地说,此刻的他,完全被一腔愤怒所支配。在看见机关兽炽伐所展现出的力量,他可以断定,那一幕人间炼狱一般的场面就是司马薇的杰作!
怎么可能原谅这样的家伙!
唐曌即使不擅长用剑,他也硬着头皮拔剑迎击。只一合,他手中的剑就被震飞。他并不在意,而是迅速从袖中抽出银针,准备在后撤的同时暗算司马薇,不曾想,司马薇与他交手的同时,机关兽炽伐也瞬间跳上了屋顶,配合着司马薇的剑击,炽伐使出一记肘击。匆忙之间,唐曌根本来不及躲闪,愣是被撞得腾空而起。
“留活口。”司马薇淡然地说道,同时,另一方面,羽林军与苍龙教士的战斗也已经显现出了羽林军的胜势。
即使依仗着苍龙玄术的远程压制以及特殊攻击,训练有素的羽林军在人数上也是有优势的。而且羽林军精通多种兵器,依靠长矛远投,弓箭射击,一样能够限制苍龙教士的念咒祭符。
炽伐抓住了唐曌的肩膀,猛地发力。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唐曌的肩胛骨彻底碎裂,这下子,哪怕他擅长暗器,抬不起手也就毫无意义了。
“炽伐,解决其他人。”
绝对的优势,破军级的机关兽在凡人面前有着绝对的压制力。
……
在炽伐的强大战力面前,所谓的苍龙教士纯粹只是一个笑话。
可怜这些平日里自诩高人一等的苍龙教士,一天之内先是被魏忘率领机关兽横扫一番,再是被司马薇命令机关兽横扫一番……不过他们已经没有机会羞愧了,因为司马薇没有对喽啰手下留情的习惯,炽伐每一次出手都是必杀,来袭的苍龙教士全数诛杀!
让炽伐把作为俘虏的唐曌扔给羽林军,让他们看管,司马薇离开了战场,回到千羽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