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古道。
斜阳在古道的尽头。
陆长风踽踽独行,马上要到太原府了,他在想怎样才能把金剑盟盟主慕容明请到梅花岭。临行前,陆长风与南浦云商定,由陆长风去联络金剑盟,请慕容明出手相助。南浦云则在梅花岭主持大局,一方面约集飞龙帮的高手,加强梅花岭的防卫,以防江贤的杀手前来偷袭,一方面派人到拂水山庄刺探情况,搞清香香的下落。
陆长风正低头沉思。
突然一骑马从身边疾驰而过,马上一个女子挥鞭猛抽那匹马,那马吃痛,歪着头狂奔,马头险些撞着陆长风,马蹄扬起的尘土扑面而来。
“呸!呸!呸!”陆长风抖抖身上的尘土,心道:“女孩儿家,这么风风火火的做什么,急着去嫁人么?”
那女子奔出去一箭之地突然一勒马缰,调转马头向陆长风奔来。
陆长风停住脚步,心想:“怎么又回来了,莫非是想嫁给我,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喂,那个小子。”那女子在陆长风身前一丈处停住马,用马鞭指着陆长风喝道。
陆长风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叫我?”
“废话,这里除你之外还有别人吗?”
陆长风环顾四周,然后望着那个女子摇头道:“没有了。”
陆长风仔细打量眼前这女子,这女子十五六岁年纪,修肩,细腰,体态纤巧婀娜,脸若瓜子,肤色白皙,眼晴虽不大,却细长秀美,灵气逼人,小嘴微微张着喘着气,鼻尖上有几粒汗珠,在夕阳下闪着光。
这女子实在很美,陆长风的眼睛有些舍不得离开她的那张脸。
“你的眼珠子乱转什么!?”
陆长风急忙将眼睛错开,心想:“我转眼珠子她也要管,看来是真要嫁给我了,哎,看她风尘仆仆的来到我身边,怪不易的,我不如就成全了她吧。”
“你在想什么?”那女子喝问道。
“没,没想什么。”
“你骗人,看你贼眉鼠眼的不象是个好东西。”
“是!是!姑娘训斥的是。”陆长风说罢低着头就往前走,心中却道:“这么厉害,还是嫁给别人吧,我可侍候不起。”
“站住!”那女子横鞭拦住去路。
“姑娘还有何事?”陆长风向后让让惶恐道。
“我问你,前面有两条岔路,一条往南,一条往北,哪一条是去太原府的路。”
“往南的一条。”
那女子连个“谢”字也不说,拨转马头,挥鞭扬尘而去,行到不远处,果然向南奔去。
陆长风继续前行,走到岔路口改向北行。
这条路没有大路宽阔,路两边种着杨柳,夕阳将杨柳的树影斜斜地辅在路上。
已是夏末,又是北方,暑气渐消,一到黄昏,连风儿也变得凉爽。
陆长风抬起头来,迎着风儿,感受着沁人心肺的凉意,他努力将脑海中杂乱的事情抛去,想清理一下自己的思想。
他望着四野由夕阳渲染出来的酒醉似的酡红的景色,远处的村庄沐浴在夕阳柔和的光辉之中。村庄中升起的袅袅炊烟给这幅宁静的田园画增添了几分生机。田野中阡陌纵横,田间的小路上,几个牧童骑在牛背上悠闲地吹着横笛。那杂乱粗放而又悠扬的乐声使陆长风心醉,他静望着那几头牛和牛背上的牧童的剪影,心神宁定了许多。
陆长风慢慢转过身来,想要继续赶路,突然眼睛一亮,路那边小湖旁的垂柳之下立着一个女子,夕阳的余辉在她的身周抹出一片均匀的红色,微风吹拂着她白色的纱裙和长长的丝绦。远远望去,飘飘若云中仙子。
她正抬着头向陆长风所来之处凝望。
陆长风走到她的身旁,深施一礼道:“敢问姑娘,去太原府的路怎么走?”
那女子收回目光,惊疑地望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一直往北走就是。”说罢复又抬头远望。
“看姑娘神情象是在等人吧?”
那姑娘没有回道:只是点点头。
陆长风仔细看她,她长得虽然十分美,但眉宇间凝聚着一种淡淡的忧郁,脸色也略显苍白了些,薄薄的嘴唇也没有多少血色,瘦俏的身材,配上白色的衣衫,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那女子见陆长风还不走,站在那里打量自己,心中不悦,冷冷地道:“请问公子还有何事?若无事,请上路吧。”
“噢。”陆长风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回转身来道:“这官道上没有什么人,我刚才只碰到一个骑枣红马的女子,不知你是不是在等她?”
“是啊!”那女子问陆长风道:“她骑马应该比你先到,为何至今未见她的身影。”
“我见她往南去了。”
“这丫头,还是这么粗心,我告诉过她遇到岔道往北的,这可怎么办?”那女子神色焦急。
陆长风见状,心中有些不安,劝道:“这里离太原城不远,想必左近的人都认得道路,会告诉她的,更何况天快黑了,她不会跑得太远。”
那女子没有睬他,只凝望着远方。
陆长风见她神情冷漠,站在那里十分无趣,便自己上路了。
太原城并不算大,人也并不算多。
街道洒扫得很干净,街道两边也象别的城市一样店铺林立,但店铺中的人却很稀疏。
昨晚,他在近城门的一家客栈里落了脚,足足地吃了一顿,美美地睡了一觉,今早起来时,已近中午。
陆长风在街上闲走,他想打听慕容明的下落,可太原城的人很奇怪,不是说不知道,就是劝他道:“年青人,你还是不要找他的好,好事人人想,可不一定就轮到你,说不定还折胳膊断腿送了命,更何况他现在还有麻烦,你还是回去吧。”
陆长风摸摸后脑勺,心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些人莫非有病。”
他觉得肚子有些饥饿,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那就吃午饭吧。”于是他便弯进了一家颇为气派的酒楼,拣了一处靠窗子的桌子坐下。
店小二忙跑过来问候:“客官你要点什么?”
“随便上四个菜,再上一壶酒。”
“好,您稍等。”小二擦了擦桌子,将条巾往身上一搭,就要走。
“慢着!”
“客官还有何事吩咐?”
“你认识慕容明吗?”
“哎呀!慕容大爷我怎会不认识,这整个太原城里不认识慕容大爷的人还真不多,客官,你找他有什么事?”
“我是他的远房亲戚,是来投奔他的。”
店小二听到这话,脸现惊恐之色,附在陆长风耳边低语道:“我劝你还是回去吧。”
“为什么?”
“你不知道?昨天夜里太原城发生了七起人命案。”
“那和我有什么相干?”
“是不和你相干,但和慕容大爷相干,这七个都是太原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富商,前些日子慕容大爷曾向这七个人借过不少银子,说是要办什么大会,这下好了,这七户人家全都告慕容大爷,说是他派人杀的,以抵赖借银,府台大人连夜派人查这件事,你猜派的是谁?”
店小二在等陆长风回答,陆长风摇了摇头。
店小二神秘地道:“鬼捕罗方。”
陆长风心中一惊,他知道鬼捕罗方的名号,那是刑部第一捕快,轻易不出京城,这次怎会到太原来。
`店小二道:“罗捕头追一个女飞贼到了太原正好碰上这么个大案,不满你说,这消息都是我二哥告诉我的,他在衙门里当差``````”
陆长风打断他的话问道:“那你可知慕容明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在古柳镇的旧校军场上。”
“他在那里做什么?”
“慕容大爷跟我家掌柜的是朋友,前些日子他让我家掌柜的给他购买一些时鲜的鱼肉和二百坛好酒,听说还要借厨子,说什么要办个誓盟大会,还要在会上比武招亲。”
“谁比武招亲?”
“福王的女儿。”
“慕容明怎会和福王有瓜葛?”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鬼捕罗方要找慕容明的麻烦,福王不会坐视不管吧?”
“这——很难说。”小二作沉思状:“当今圣上正在削藩,已经杀了好几个王爷了,这件事会不会是冲着福王来的,如果是,福王自己都难保了,怎会去保慕容大爷````````”
店小二还在沉思。
陆长风已放下二两银子出了酒楼。
已是午后,红日当空。
城南的官道上几乎没有人,只有路边树上的蝉在不知疲倦地唱着单调的歌。
古柳镇离太原城并不算很远,片刻功夫陆长风便望见校军场上的旗杆与刁斗了。
旗杆上没有旗子,刁斗上也乱蓬蓬的,显然已做了鸟巢,这是一个废弃了很久的校军场。
校军场中央搭起了一座高台,高台搭得十分气派,高台四周旌旗招展,高台后面错落着数十个帐篷,其中有一个最为高大,帐篷前竖着一杆旗,旗上的黄色饰带在风中轻扬,陆长风心里明白,那定是福王的帐篷,因为只有皇族才能用黄色的旗帜。
陆长风走近帐篷,突然前面闪出两个人来,齐声喝道:“站住!”这两个全都穿着黑色短衣,腰间挎着刀,其中一个跨出一步问道:“你是何人?”
“我就是陆长风。”陆长风说罢等着他们的反应,他觉得这“陆长风”三个字如今在江湖上也应该算是掷地有声了,没想到此二人对视了一眼,竟一言不发,也不让路。
陆长风刚想开口,其中一个道:“陆大侠,你是哪个帮派的,这些帐篷里住的全是北七省的英雄好汉,你告诉我,我也好去通禀你的掌门人或者帮主。”
“我师父死了。”陆长风淡淡地道。
“这——这可叫我们为难了。”
“你去和你们的盟主说,就说陆长风受丐帮帮主南浦云和飞龙帮帮主梅九之托前来求见。”
陆长风无奈,抬出了两位帮主来敲门。
“不行,我们盟主正在午休,盟主吩咐过他午休时不得打扰,还请陆大侠原谅。”
陆长风心想:“这金剑盟盟主好大的架子,这么难见,没想到一来了就吃闭门羹。”他心里有些不快,可又不想再去和这两个人罗嗦。
“好吧,我等一会儿再来。”陆长风说罢向四周望了望,只见离校军场不远处有个草料场,草料堆积如山,大略一数就有十几堆。
陆长风心想:“我到那里去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下午也好去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慕容盟主。”
他转身向草料场走去。
陆长风找了个阴凉僻静之处,搬来几堆干草辅在地上,然后躺在草上望着前面几个如山的草堆出神。
最近的草堆上落下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地鸣叫啄食。
陆长风觉得有趣,拾起一粒石子,捏在指间,向一只正振翅欲飞的麻雀儿弹去。那雀儿伤了翅膀,扑腾腾从草堆上滚落下来。其他鸟儿受了惊吓,全都四散飞去。
“谁?!有人吧?吓死我了。”草堆那面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的声音。
“没有,是麻雀,有我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怕。”一个男子的声音,声音洪亮而略显稚嫩。
陆长风笑了,没想到在这里竟能碰到一对野鸳鸯,不知是这左近村庄的哪家的有情人。
陆长风向四周打量了一番。他发现这确实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那只麻雀还在草堆上挣扎,似乎伤的并不太重,扑腾了几下,便窜入幽蓝幽蓝的天空里去了。
陆长风望着蓝蓝的天,尽量放松自己的肢体,享受这午后温暖的阳光。
草堆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哎呀!你我都好了一年多了,你还是象第一次那样```````”那女子嗔怪道。
“我第一次怎样了?”
“猴急猴急的,把我的衣服都撕破了,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男子无奈地道,似乎也无奈地住了手。
“来,把头枕在我怀里,让我问问你,我第一次和你好的情景,你还记得多少?”
“我全记得。”
“当你——当你做那事的时候,你还记得我的眼睛吗?”
“眼睛?什么眼睛?我只记得你流了很多血。”
“你,你,你真讨厌。我当时哭了,你都不知道,你还说你全记得。”
“是,是,是我不对,我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一节呢?”
“哼!”
“喂,你为什么要哭啊?是痛的吗?”
“不是,是伤心。”
“伤什么心啊?又不是我强迫你,是你自己愿意的嘛。”
“啪!”的一声,想必是那呆汉挨了一巴掌。
“你打我?”
“你就该打,我恨不得打死你才好呢!你一点儿都不懂女孩子的心。我当时觉得你好象拿走了我的什么东西,我觉得自己好象少了点什么,我当时真的好恨你。”
“这你说的就不对了,明明是我给了你好多好多好东西,热糊糊的好东``````”
“啪!”又是一声脆响。
“你又打我!?”
“我就打你,我就打你``````”
“好!我今天非让你求绕不可。”
“别,别,我求求你,你慢些,慢些,好吗?啊——”
草堆那边己经乱成一团,喘息声夹杂着呻吟声,还有在草上滚动的声音``````
草堆这边,陆长风捂着嘴直想笑,他想走,可又不敢动,怕踏草的声音惊扰了这对鸳鸯,那可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的事,陆长风绝不会做。
他只有躺着,盼着这人间美事早些结束,他也好来去自由。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那事毕。
“怎么样?舒服吗?”是那个男子的声音。
“嗯。”那女子声音柔弱,显得绵软无力。
“那就穿上衣服,走吧。”
“我走不动。”
“我来抱你。”
“不用,你先走吧,我们一起出去,倘被别人看见,传到爹爹耳里去,那就糟了。”
“那我也不怕,生米已成熟饭,他能把我怎么样?”
“别发痴了,快走吧。”
“那好,我先走了,晚上我会来找你。”
“别,那么多人,你别来。”
“我就来。”说罢那男子从草堆那边转了出来。
陆长风向后一滚,滚到一旁,偷眼向这边观瞧,这男子二十岁上下年纪,国字型的脸,浓眉大眼,十分英俊。
那男子似乎听到什么声音,向这边张望了一眼,没发现什么,便走了。
陆长风等那女子走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便也向校军场走去。
想必是午休时间已过,校军场内又热闹起来,刁斗上的乱草已被清掉,旗杆上一面大红旗迎风招展,上书四个金字:“比武招亲。”
陆长风走到营寨门口。
“啊呀!陆大侠光临敝处,老夫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话音刚落,营寨门口现出十几个人,当先一位老人五十几岁年纪,身材较其他人要高出半头,面色黝黑,鼻直口阔,一双眼睛又大又深,走起路来,龙行虎步,十分威武,远远望去,天神一般,使人顿生敬畏之感。
陆长风心中正揣摩此人来历,那人来到陆长风身前,拱手道:“老夫慕容明,久仰陆大侠威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陆长风心里一惊:“此人就是慕容明,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口中忙道:“哪里,哪里。”
那老人拉住陆长风的手,显得极为亲热,他向陆长风一一介绍他身后这十几个人,均是北方武林中的顶尖儿人物,不是帮主,就是寨主。陆长风也一一见过礼,突然他发现慕容明身后默默地站着一个干瘦的老人,脸色腊黄,两颊稀疏有几缕胡须,一双眼睛似睁还闭,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神。
陆长风忙向他行了一礼,问道:“敢问这位老先生是``````”
慕容明忙道:“噢,他叫孔峙,是我的师弟,来,见过陆大侠。”
那干瘦老人面无表情,只举手行了一礼。
陆长风心想,师兄如此威武,师弟却很寻常。
“来,来,来,咱们大帐中叙话。”慕容明拉着陆长风的手率领众人向大帐中走去。他边走边对陆长风道:“刚才我的两个手下对陆大侠有些怠慢,还请不要放在心上,我已经训斥了他们两个。”
陆长风笑道:“我看他们两个倒应该重重奖赏才是。”
“噢?这是为何?”
陆长风道:“他们两个将我拒之门外,不惧威名,这正说明慕容盟主御下有方,金剑盟纪律严明。”
“哈,哈,哈。”慕容明开怀大笑,道:“陆大侠所言不差,正是该赏,来呀,各赏银五十两。”
下面有人应了一声,去了。
陆长风笑着对慕容明道:“您是武林前辈,无论辈份,声望都高过我许多,叫我陆长风也就是了,称我大侠,真是愧不敢当。”
“好,你我原不是外人,我又比你长了几岁,叫你一声兄弟,你看如何?”
“好,那我就高攀了,慕容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啊!哈……”慕容明开怀大笑,边笑边道:“好,好,好,我今天认了一个好兄弟,这可真是大喜事。”
其他人也忙上前来道喜,慕容明一一作谢。
众人来到大帐之中,慕容明拉陆长风坐在身侧,问道:“兄弟,这次来找我有何事?”
陆长风略一沉吟,道:“也没有什么事,只是听说金剑盟明日要开誓盟大会,北七省的英雄会聚一堂,我也来看看热闹,会会朋友。”
慕容明道:“不错,明日福王比武招亲,不仅要找一个附马,还要给金剑盟找一个副盟主,明日,只要哪位少年英雄能技压群雄,不仅能当附马,而且能当金剑盟的副盟主,所以北七省武林中人都派出了各自的高手,这一场争斗定是十分好看。”
下面有人凑趣地问道:“陆大侠可有妻室?”
陆长风道:“我终日飘泊,居无定所,怎会有妻室。”
“那陆大侠明日可有兴一试,以陆大侠的身手,这附马的名号岂不是手到擒来。”
陆长风刚要回答,突然发现下面有十几双眼睛盯着自己,一双双冷锐而充满敌意。
陆长风打了个哈哈,道;“我过惯了这种浪迹天涯的日子了,让我娶妻生子,拖儿带女,还不如把我放在火上烤来得舒服些,这福王的女婿我是做不来的。”
话音刚落,下面十几双眼睛的眼色渐渐平和。
慕容明道:“好了,好了,人各有志,有人想娶老婆,有人眷念江湖,各做各的就是了。今天晚上我要大摆宴席,为陆兄弟接风洗尘。”
慕容明顿了顿又道:“孔峙,回头你去把福王请来。咱们晚上好好地喝他一顿。”
“是。”孔峙应了一声,领命出去了。
校军场上点起一堆堆篝火,众英雄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饮酒,篝火之上支着铁架,上面烤着牛羊肉。牛羊肉上的油脂被火炙烤得滴落到火中,滋滋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肉香和酒香,让人闻着就醺醺欲醉,馋涎欲滴,更不用说这些正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人们了。
校军场中央的高台已经搭好,高台正面摆着两张桌子,桌子上布满了酒菜,盏碟杯盘都是精致的上等货色,右首的红桌子旁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金剑盟主慕容明,一个是陆长风。高台两边密布着两排桌子,桌子旁坐满了各路豪杰,这些人正在推杯换盏,豪饮狂吃。
慕容明望着如此壮观的喝酒场面,心中不觉有些飘飘然,对陆长风道:“陆兄弟,自已故的武林盟主江城之后,谁还能举办如此规模庞大的武林盛会?”
陆长风笑道:“江城一统武林的盛况我未见过。但今天这场面如此壮观,我想他也不过如此。”
慕容明“嗯”了一声,他觉得今天交上的这位兄弟,当真是人中龙凤,怎么说话见地如此不凡,句句都让自己十分受用。
陆长风心中暗想,南兄让我来联络金剑盟。既然这位盟主如此喜壮观,好场面,我不如投其所好,大献谀词,只要能拢住其心,会合飞龙帮,铲除祸害武林,野心勃勃的拂水山庄,就算是为武林造福,大丈夫做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要能造福武林,做一回小人又有何妨,想到此节,陆长风心中顿时踏实了许多,他望了一眼慕容明正色道:“大哥,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慕容明笑道:“你我不是外人,有话请讲。”
陆长风道:“当今武林各大帮派,当属丐帮第一,但自从老帮主南方岳和丐帮长老,护法在燕子矶全部丧命之后,丐帮算是元气大伤了,现任帮主南浦云年幼无知,少不更事,无法重振丐帮的雄风。”
慕容明听得很专注,郑重地点点头。
陆长风又道:“飞龙帮控制着长江水运二十余载,根基深厚,但现任帮主梅九贪图安乐,已无进取之心,帮内大权已落在沈七手中,沈七此人因循守旧,守成有馀,创业不足,我想飞龙帮今后再难有所发展。”
“嗯,兄弟,你说的是。”慕容明点点头。
“历览当今天下武林,最具实力者有二。”
“此二者是谁?”
“一是号称武林第一世家的太湖江家。”
“噢?”这一点大大出忽慕容明的意料,问道:“江家自江城死后,无人再涉足江湖,怎会……”
“不涉足江湖不等于不具备实力。”
“此言不差。”
“江家家学渊源,培养出一批高手并不困难。”
“嗯。”
“据我所知,燕子矶一役,丐帮众多高手殒命,就是江家下的手。”
“啊!这么厉害。”慕容明脸现惊怖之色。
“太湖江家赢这一仗全靠偷袭,并不是实力强过丐帮。”
慕容明脸色缓和了些。
陆长风道:“除了江家,当今武林最具实力者当属金剑盟了。”
慕容明谦笑道:“我金剑盟草创之初,岂能和江家相提并论。”
“不然。”陆长风摇头道:“金剑盟草创之初,便具有如此规模,今后……”
“今后还有许多事要做,没功夫替丐帮报仇”慕容明身后的一个人说道。
陆长风心里一惊,抬头看见说话之人,此人面黄如腊,干瘦如柴,正是孔峙。
陆长风道:“不知孔兄可听说过,兔死狐悲,唇亡齿寒这两句话。”
孔峙面无表情,一双眼睛似睁还闭望着虚空一言不发。
“丐帮已名存实亡,梅九的女儿梅香香被劫持到太湖,飞龙帮投鼠忌器,不敢妄动。若是为此向太湖江家屈服,江家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金剑盟。”
陆长风觉得自己已说得够明白的了,可孔峙依然面无表情,恍如不闻。
陆长风心中焦躁,可又无计可施,迟疑片刻,心一横,对慕容明道:“大哥,小弟此次来确是替人游说。因为江湖正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如果我们不联合起来,真的将被逐一消灭。”
慕容明也不说话。
陆长风道:“既然如此,那么小弟告辞了。大哥对我的这番盛情,我记在心上,日后定当报答。”陆长风站起来就要走。
慕容明一把拉住,急道:“兄弟,你去哪里?”
陆长风道:“赶去太湖,我的朋友在那里等着我去救人,我死也要和他们死在一起,岂可在这里偷生。”
慕容明有些羞愧,劝道:“走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先坐下,咱们慢慢商议。”
陆长风依言坐下。
孔峙俯在慕容明耳边低语了几句。
慕容明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小心那里,不要有什么闪失。”
孔峙一言不发,走下台去。
慕容明对陆长风道:“我金剑盟作为武林第一大帮,对此事,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但我们确实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没有做,只要陆兄弟答应帮我们做了这件事,我慕容明定会亲率弟兄们去一趟太湖,会会江贤。”
陆长风见有转机,也忙道:“只要是大哥的差遣,小弟我敢不效死。”
慕容明大笑道:“好!一言为定!来呀,上酒,我要与我的这位好兄弟痛饮一番。”
“你什么时候认的这个好兄弟呀?让我瞧瞧。”陆长风循声望去,只见从台下走上来一人,此人身前走着两个婢女,持着灯,在前引路,身后跟着四个婢女,两人持着大扇,另外两人手中捧着盂盆,毛巾之类的东西。
“啊呀,是王爷,为何姗姗来迟啊?”慕容明忙放下手中杯,笑着迎了上去。
“我呀,唉,这么多累赘。”他捧着那如山的肚子道:“天儿一热呀,就出汉,这不,刚洗了个澡,见天凉了些才敢出来。”
“来,来,快入座吧。”慕容明热情似火。
“是啊,站着怪累的,那就坐下吧。”那福王将一身肉放在了桌子前。他从怀中掏出两个银光闪闪的东西,一柄是刀,一柄是叉,轻轻地放在桌上,又从菜盘之中拿出一只汁水淋漓的大肘子,放在一个空盘中,他左手握刀,右手捏叉,仔细地切着肉。他的神情十分专注,仿佛周遭的世界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一只肘子,他切肉的动作灵巧活泼,刀与叉上下翻飞,如同江南的绣花女在绣一件定情的手帕,他已将自己的全部身心投注到这肘子中去了。
陆长风看得有趣,心想:“其实世上的事情只要将思想,精神,情感全部投注其中,就能做得十分精彩,这位王爷已吃到忘我的境界,食物已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已经全部融入其中了,无怪乎能吃得如此好看,如此伶俐,如此美妙通神。”
“你在想什么?”慕容明见陆长风望着福王出神,问道。
“没什么。”
“这位王爷,一直胃口很好,我慕容明最羡慕这种胃口很好的人,有时候,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未吃到一半,肚子已经装不下了,我就会很生气。”
“小弟我也有同感。”陆长风笑道。
那福王面前的骨头已堆成一座小山。几个仆人上前想要撤下这些骨头,他却不让。他的头上,身上已是大汗淋漓,身后几个侍婢轮番为他拭汗,挥扇,他的汗水依然如泉般涌出。
福王放下手中的刀叉,望着满桌子的骨头,意犹未尽,叹道:“我累了,各位慢慢吃啊,我可得回去洗个澡,否则,哎,这些衣服贴在肉上太难受了,丫头们,来呀,扶我起来呀。”
上来两个丫环,将他扶了起来。
慕容明直将福王送下台去,才又回来陪陆长风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