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小舟载着陆长风漂过江去。
陆长风弃舟登岸之后,便马不停蹄直奔岳州府,经长沙府,过衡山,直奔邵阳。
过了邵阳,地势渐高,雪峰山已历历在望,山势连绵起伏,无穷无尽。
陆长风无心留连山景,催马上山。
翻过几个山峰,地势越发地险峻,陆长风弃马改为步行,一路上翻山越岭,披荆斩棘,拎最近的路行走。当他越过最后一个高峰,终于看见了那巍峨兀立在群山之间的雪峰山的顶峰——苏宝顶。
陆长风抬头遥望,只见山上苍松翠柏,郁郁葱葱,鸟鸣花香,极尽清幽。
“到了。”陆长风挥挥头上的汗。坐在了一棵大树之下,他看看西斜的太阳,心想:“我要保养好精神,等天黑了,再上去。”陆长风将包袱枕在头下,躺在地上,闭目养神。
“快来,这里有一个。”陆长风隐隐约约听见不远的丛林中有人操着浓重的湘西口音在说话。
“嘘,不要惊动他。”
“你的网呢?”
“在这里。”
“你上树,向他撒网,你们两个拉网绳,收网,你们两个拿着刀跟着我,他要挣扎就往他的腿上砍,千万不要杀他,大佬说了,要活的,不要死的。”
陆长风心中暗笑:“他们想要活捉我,象捉鱼一样地捉我,这倒是我从未遇过的,有趣,且看他们怎样捉?”
周围的树丛之中悉悉索索有些响动。接着一张网便从头顶罩落下来,陆长风依然睡在那里不动,任凭网静静地盖在身上。
那两个拉网的人不知如何是好,照常理,被网罩住的人必定惊坐起来,然后网一收,便能将其困入网中,而此人平躺在地上,这网怎么收?收也是空网。
其中一个对另一个人道:“他死了吧?你拿石头砸砸看。”
另一个拣起一块石头,就要向陆长风掷去。刚要发力,突觉手腕一痛,忙去看,这一看不要紧,直惊得魂飞天外,一枚钢针直透过骨头穿了过去,而陆长风依然躺在那里不动。
“鬼,见鬼了。”两人放下手中的网绳,转身就跑。
其中一个头目想要拦阻,见众人惊惧的样子,心中有些害怕,便也逃去。
陆长风掀开渔网,扑扑身上的灰尘,拎起包袱,向山脚下走去。
他越过一条小溪,转入一个山坳,眼前顿见开阔,这是一个三面环山的盆地,盆地不大但十分平整,盆地正面山势徒立,如刀削一般,半山腰处凸来一块巨岩,商家堡就建在岩上。
星光月影之下,商家堡仿佛一只巨兽蹲在山腰,好象随时都要跳下山来吃人。
陆长风抬头望了望商家堡,堡上闪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堡下的小城楼上依稀能看见几个人影在走动。
“奇怪。”陆长风仔细搜索盆地的每一个角落,都不见人影,心中暗道:“冯宣真是好口才,居然能把金剑盟的人全都说走,真是不错,省却我好多麻烦。”陆长风的心情放松了大半。
“长风兄,你终于来了。”声音很轻微,但又很近。
陆长风举目四顾,一个人影也没有,侧耳倾听,只听见风吹草树之声。
“见鬼了。”陆长风道。
“长风兄,我在这里。”
陆长风低头一看,惊得纵出四五丈远。只见乱草丛中,有两颗头颅在说话,在和他陆长风说话。
“这两颗头好象是活的。”陆长风想。
“长风兄,你过来呀。”其中一颗头说道。另一颗头望了说话的这颗头一眼,问道;“他是不是陆长风?”
“是,我见过的。”
“那他为什么不过来?”这颗头看了陆长风一眼问道。
“不知道。也许他不认识我。”另一颗头答道。
陆长风慢慢地凑了过去,看了两颗头一眼,问道:“你们是人是鬼?”
“当然是人了。”
“怎会是鬼?”两人对视了一眼,复又看着陆长风。
陆长风又走了几步,问道:“是人为什么只有头没有身子。”
“谁说我们没有身子,我们的身子在土底下啊。”
陆长风气得哭笑不得,他走过去蹲下身子拨开草,他看见的这两颗头,果然是活生生的两颗头。
“你们既然有身子,为什么不钻出来和我说话,装神弄鬼的,要吓死人啦!”陆长风说罢用手拍拍这两颗头。
“钻出来说话?除非我们不想活了。”
“你不知道,商家堡的暗器有多厉害。”
“而且专打下半shen。”
“就这样和你说话,我们还是冒着被捉的危险呢。”
陆长风问道:“这么说你们是金剑盟的人了?”
“是啊!”
“就你们两个?”
“不是,我们还有一百多个人。”
“他们在哪儿?”
“你跟我来。”说罢,这两颗头就缩回地下去了。
陆长风眼前出现了一个洞,一个仅能并排站两个人的洞。
陆长风跳了下去。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火把,俯着身子道:“跟我来。”
陆长风随他二人钻了很长一段山洞。
等陆长风钻出洞来,浑身上下全是泥土。他恼道:“你们是属耗子的吧,放着路不走,非要钻洞。”说罢,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陆长风抬头一看,只见眼前出现了数十堆篝火,篝火旁的人都站起来身,向陆长风这边走来。
“陆长风,你终于来了。”
“我们象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地盼你。”
“你让我们想得好苦啊。”说最后一句话的那个人看着陆长风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陆长风也深受感动,拍拍那人的肩膀,道:“我陆长风能交上你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朋友,真是我的福气。”
“冯宣兄在哪儿?”陆长风边找边问道。
“我在这儿。”冯宣拨开众人,来到陆长风面前。
“冯兄,你不辱使命,我真的很佩服你。”陆长风抱住冯宣的双肩笑道。
冯宣神色黯然,道:“陆兄,你要打,便打我一顿,又何必说这番话气我。”
陆长风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冯宣道:“我赶来的时候,还不算晚,众人正商议怎样攻入商家堡,我劝他们,让他们放弃商家堡去扬州,他们不听。”
陆长风问道:“没有一个听的?”
“没有。”
陆长风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目视众人,众人均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冯宣又道:“我们分三批进攻商家堡,有两批没有回来,这第三批也就没有再去。”
陆长风道:“想必诸位就是这第三批了?”
冯宣点点头。
陆长风问道:“死伤怎样?”
冯宣道:“死了一人,其余八百多人全被活捉,我们这第三批也有近一半,因为行走不慎也被他们活捉了去,现在商家堡共被囚着近千人。”
陆长风突然明白自己在松林之中,被网所罩,乃是商家堡的人想活捉他。
冯宣道:“现在商家堡派出人来,四处捉拿我们,我们不敢停留,便转移到这里来了。”
陆长风问道:“死的那一人是怎么回事?”
冯宣道:“是爬山时不慎摔死的。”
陆长风笑道:“残忍阴毒的商家二佬,怎么变成活菩萨了,真是佛法无边哪,连这样的人也能改过向善,不杀生。”
冯宣道:“不是这样。”
陆长风问道:“那会是怎样?”
冯宣道:“商家二佬曾派人传过话来,说,商家堡愿用一千条性命换你的``````”
“什么?”
“手,两只手。”
陆长风点点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笑道:“我的手就那么值钱?”
“值钱!”众人齐声道。
“陆兄的手乃是无价之宝稀世奇珍。”
“象陆兄这样的手数百年才出一双。”
“是啊,是啊……”
陆长风望望周围众人道:“既然我的手这么值钱,那就不换了,换了岂不吃亏。”
“啊!”众人一片失望,可又不好说什么,均都低下了头。
陆长风心里清楚,这些人之所以不走,乃是在等他的这双手,想要用这双手去换他们的师傅,师兄,师弟们的性命。
陆长风问冯宣道:“你意不如何?”
冯宣道:“当然不能换了,陆兄没有了这双手,就等于没了性命。”
陆长风点点头,又摇摇头,低头不语。
众人均对冯宣怒目而视。
其中一人义正辞严地道:“用一人的性命换一千人的性命这是大义大勇的行为。”
“不错,”另一人附和道:“陆长风乃是一代大侠。自然会明白这‘侠’,‘义’二字,轻生死,重然诺,我想陆大侠不会为了一已的性命,而牺牲一千人的性命。”
旁人又劝道:“不知陆大侠知道不知道,前朝忠良文天祥有句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想陆大侠当以前人为楷模,慷慨就义。”
“是啊,陆大侠,你这样去死,纵死犹闻侠骨香,你将名垂青史,人们会永远记得你,怀念你,将你的死编成故事,教育下一代。”
陆长风笑首沉吟不语,只低着头,好象是在考虑这件事。
旁人催促道:“取义成仁,就在今日,陆大侠应该义无反顾,从容就义。”
“我耗尽家资也要为陆大侠修个三丈高的墓,再立一块碑,上书:‘德配天地,名盖古今,一代奇侠,陆长风之墓。’你看如何?”
陆长风笑道:“好是好,就是墓太大了些,不如你陪我住吧。”
那人连连摆手:“陆大侠长眠之地,岂容我等打扰。”
“陆大侠,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陆大侠将一举成名,名声将传遍大江南北,陆大侠若不想与草木同朽,就当抓住这次机会,太史公云:‘死有重于泰```````”
“这不用你说,我知道!”陆长风恼道。
众人不敢再说,均都目不错睛地望着他。
陆长风低头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转过身来对众人道:“好!我答应你们。”
众人欢呼雀跃起来。
“陆大侠真乃义士。”
“陆大侠视死如归,何等的气概,了不起,了不起啊!”
陆长风挥挥手道:“行了,陆长风说话算数,你们放心吧。”
众人散去。
冯宣走了过来,道:“陆兄不可,你交出这双手,他们也未必会放这一千人。”
陆长风笑道:“这我又何尝不知,但现在已别无他法可施,只好一试。”
冯宣无言。
陆长风道:“来,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一僻静之处,陆长风拉住冯宣的手郑重地道:“我这一去,九死一生,万一我真的回不来,我还有一事拜托冯兄。”
冯宣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握紧陆长风的手道:“请讲。”
陆长风道:“我是一个孤儿,自小被师父收养,三年前,我下山的时候,师父已经仙逝,我再无亲人,现在只有一个人让我牵挂,放心不下。”
陆长风仰望天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万一我死在商家堡,就请你赶到扬州,告诉梅九,就说我陆长风死前有一事托他,让他念在我们三年的交情的份上,在进攻拂水山庄时,有一人不可伤其性命。”
“此人是谁?”
“江贤的小女儿,江雨燕。”
“这事包在我身上。”
“梅九若真攻下拂水山庄,雨燕将成孤儿,无依无靠,冯宣,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