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天气，即使入了冬，阴晴也依然难测。刚才还好好的太阳，一会儿功夫就铅云密布，飘起了雪花。
海滩上数百人仍在忙碌，郑成躺在软椅上，由四个卫兵抬着进行指挥，旁边跟着个丫鬟雪贝儿一路打着伞伺候着，对岸的礁石上，还有来自一双妙目一刻不停的关切。
“张嘴，啊……”雪贝儿从暖盒里取出一只壳剥得干干净净、雪白鲜嫩的大对虾，塞进郑成的嘴里，然后轻轻抿去郑成嘴角的一点汤水。小姑娘一脸极认真的表情，昨天晚上那股子酸溜溜的火气，早不知道丢到哪个海沟里去了。
少爷都不能动了，还搞一些的小动作、耍一些小脾气让他烦心？她雪贝儿可不是那样没有进退、不知分寸的女孩儿。
对于突然而来的瘫痪，郑成给周围人的解释是，这是练一种独门武功的必经阶段，现在正在重塑筋骨，过一阵子自然就好了。单论这种说辞，那是没几个人会信的，不过这话从当事人自己嘴里说出来，尤其表情还特别轻松坦然，周围的人也只好暂且相信下来。
当然，岛上亲信们急报郑鲸的文书几乎和郑成自己口述、雪贝儿代为执笔的一封信同时被送了出去。
与众人那纯粹的担心不同，郑成则想得更远。
“残废有什么大不了的？本少爷让你们看看什么叫身残志坚、残而不废！等以后你们为科学试验贡献出胳膊腿儿眼睛鼻子的时候，有本少爷今天做出的榜样，谅你们也找不出喊冤叫屈的理由了！”
郑成一边吃着精心烹调的美味虾肉，一边目光不停地四处搜寻，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此刻海滩上，『首席』指挥着『高工』，『高工』指挥着『普工』，『普工』指挥着『助手』和士兵们，一派热火朝天的施工景象。
方圆百米的原橡树林区被整理成了平地，地上已经挖出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地沟，兵舰司的龚首席正拿着一张设计图，和数名“高工”一起仔细地检查着每一道完工地沟的位置尺寸。
这些地沟汇聚的中心，是一座九尺九寸高，倒立金字塔一样的炼炉，炉子的材质非石非铁，而是用一种特殊的隔火砖砌成的。硬度既高，砌成之后又严密无隙而且特别耐热。
这些隔火砖被郑成炼制好放在灵泉岛仓库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就为了今天冶铁之用。
如果从空中俯瞰，那么便会发现这些地沟组成了三个龙飞凤舞、顶端相接的汉字“焱”，三个“焱”字交会之处，便是倒立金子塔一样的炼炉，正正好好处在圆阵的中央。
最后在三个焱字外圈，有一道宽得多的圆环形大沟，把三个焱字的字脚连接了起来。
『重九火阵』，是一种借助地气的法炉，本身并不繁复，需要的材料也很简便，在地上画三个焱字型的地槽，中间放上锅子或支架，然后便可以随心烹出一锅鲜鱼或是烤上一只焦香的野兔了。
是的，『重九火阵』本是烧饭用的小伎俩，不过在郑成这个机关师的手里，锅盖大的小阵图被他搞成了百米方圆的大阵仗，烧水煮饭用的把戏，被他拿了来冶炼铁水。
这种变化就像是把二踢脚的原理用来做导弹，不是随便那个包炮仗的家伙拿来就能干的。就算是在机关师这个专门的行业里，把郑成的前十几辈祖宗都拉出来同台献艺，能把阵法强化扩大到这种程度的人数，也超不过猫的腿数去，而且这猫，还得是一只少一条腿的。
“果然是学无止境，我祖上数辈都是打铁的，今天竟然还是完全看不出这个炉子的门道来，魏某愚钝！还请公子教我。”魏首席在一旁看得既疑惑又赞叹，禁不住问道。
只不过郑成此时的心思已完全不放在这个炼铁的『重九火阵』上了，他正在体会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经历。经历了昨晚的古怪经历，郑成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事物的方式忽然有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就比如看雪贝儿的小脸蛋，乍一看很美，定睛一看，更美。然而再定睛一会儿，就仿佛和尚们念叨的红粉骷髅，好好的美女脸蛋儿变成了一团五彩的棉絮，既像是医院里的彩色B超，又像是被顽童搅得一塌糊涂的调色盘。
再继续“定睛”，还会有惊喜，缤纷朦胧的颜色很快便云消雾散，留下一大片漆黑深髓的虚无，只有一些隐约黯淡的脉络和小亮点。
便和郑成昨夜的梦一样，脉络和小点便是雪贝儿身体的“实质本源”了。眼中好好一个美人，这么生生地分解成虚无，很有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味道呀。
郑成知道自己算是悟了，一双可以窥视人体本源的眼睛可真是有点不得了，佛家有典故记载过『无相佛瞳』，道家玄门有传说的『天眼神通』。
据说机关张家的创始老祖宗张崂山也是忽有一日“遗传基因突变、两眼变异到能直视物质本源的地步”，然后才由此入道，创下机关张这个流派的。在此之前，据郑成第二世祖的笔记上看，始祖原名应该叫做张老三才是。
郑成现在也不是很确定造成自己“基因突变、异禀偶得”的确切原因，是那疑为特殊放射性物质的黑水晶的绿光，是昨夜梦中自己那一推，还是小小魔蛟的唾液？当然也没准是三者综合作用的结果，总之一切皆有可能。
但是这点疑问并不耽误郑成开始研究利用这项能力能带来哪些好处以及使用时会不会有后遗症，像昨晚那种全身受创、四肢致残的副作用，郑成可不太想再来一次了。
经过试验，郑成发现这种天眼的作用距离是有限制的，大概一般不能超过五米，想要窥探物质的本源，构造越简单的物体越容易。
比如一块石头，郑成很轻易地就能找出这块石头的结构缺陷来。如果是一个生物，一个人，则要困难得多，需要集中很强的精神力和保持一段相当的注视时间不说，成功与否还得看运气。
不过不管怎么说，天眼把这世界的一切杂芜涤去，把最根本的本质以最简练的形式呈现在人面前，这对于机关师来说，实在太幸福了。
郑成前世的老头子喜欢和郑成讲哲理，他每次教育儿子的时候都要说：让你吃苦是为你好，要知道，这世上有捷径，然而却没有到达捷径的捷径。
对于这个观点，郑成一向不屑一顾。现在一看，自己还是很明智的，天眼就是世上的捷径，而他郑成搞到天眼的过程，不就是“通往捷径的捷径”吗？虽然郑成绝对不想再走一次这“捷径的捷径”，但是不可否认，抛开其它因素，这样走法在速度上的确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