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萧恩时一想也对,便道:“那么便相烦姑娘知会一声。”

少女拔脚便走,堪堪已到门边,忽又折回身来,端起汤碗出去。片刻后复又捧了碗回来,笑道:“我家主人说,你爱走便走,他不拦你;只是这药刚刚煎好,也费了不少工夫,浪费了岂不可惜?你还是喝了再走吧!”说着便将碗直送到他跟前。

萧恩时见她殷殷之情,倒不忍拂逆,便点点头,接过来一饮而尽。不料这药刚入口,忽地一阵天晕地眩,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他再醒过来时,似乎仍是躺在这张床上;暮色已经昏黄,屋内没有掌灯,他却直觉到有人。他想坐起来,却惊讶地发觉一点力气也没有,浑身软绵绵的,急忙提一口气,内息却立刻岔了,令他大声地咳嗽起来。

“别动,”屋角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的内力已经消失了。”

萧恩时一惊:这世上能够令得他武功尽失的,恐怕也没有几人;脑中急速转念,想到了那碗汤药,不觉苦笑摇头。他勉强转过脸来,想看看说话的是谁,只见窗前背向立着一人,全身白衣,头微微昂着,正望向窗外的半角天空。

萧恩时不禁道:“敢问尊驾是——”

那白衣人对他的问话却似充耳不闻,只索负手而立,不动,亦不言语。萧恩时见状淡淡一笑,也便回过脸去,不复言语。

那白衣人忽道:“你——为什么喝那么多酒?”语调低沉,却掩饰不了年轻。

萧恩时一怔,摇了摇头,却依然没有说话。

白衣少年缓缓地道:“我们在雪地里发现你的时候,你身旁撂着二十六只空酒坛。”顿一顿,接上道:“只有存心将自己灌死之人,才会这般喝法。”

萧恩时苦苦一笑,还是没言语。

那少年远眺着窗外低垂的暮云,良久又道:“什么人、抑或什么事,值得令你如此?”

萧恩时仍是沉默。

少年冷冷地道:“死有很多种法子,为何你偏偏选这一种?伤人、伤身——更伤心!”

萧恩时一震,喃喃道:“伤人、伤身——更伤心!”蓦地心中一酸,几乎便要落泪,却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少年怒道:“你笑什么?”

萧恩时依旧大笑着,蓦地笑声立顿,咬着牙道:“我的死活与阁下何干哪!”

那少年猛地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他。此刻天已完全黑了,只窗外积雪的反光映射进屋,依稀可见这少年面上戴着一副薄薄的银丝面具,清瘦颀长,身形笔直,却仿佛单薄了些,衣袂丝丝拂动。

两双眼就在黑暗之中相互对视着,久久地。

终于,那少年复开口道:“这里从来就有条规矩:进得我门,没有死人!可是如你这般,即便我现在医好了你,一旦放你出去,不出三日,必又醉死无疑——对也不对?”

萧恩时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既知如此,你又何必救我?”

少年冷冷道:“早知如此,我本不会、更不应救你。可是现下既已救了你,哼,这世上什么药都有,偏偏没有后悔药。既这么着,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少年斩钉截铁地道:“三月之内,滴酒不沾!”

萧恩时一愕,不觉好笑起来,“别的倒罢了,惟独这一条——恕在下万难从命!”

少年怒上心头,“为什么?”

萧恩时轻声吟道:“古来多少伤心事,不向酒中何处销?”

少年怒道:“我不许你喝酒!”

萧恩时摇了摇头,轻声道:“小兄弟,你还太年轻,不懂……”

少年冷冷地一字字道:“倘是你无法做到,便是欠我一命!”

萧恩时似乎毫不动容,轻声道:“既如此,还你一命又何妨?”缓缓探手入怀,寒光闪处,已是多了一柄银钩,直直便向胸口插入!

这一下全无预兆,少年禁不住惊愕大叫:“啊——你!”蓦地斜刺里疾飞来一物,堪堪撞在萧恩时手腕之上,饶是他中毒之后没了气力,但毕竟迟了一步,那银钩仍是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胸膛!

少年疾趋向前,俯身抓住萧恩时的手,又急又惊又痛又怒:“你你你——你这是何苦?”萧恩时虚弱地笑笑:“我不……欠你了……”

那少年从来接触的都是千方百计苟延性命之人,竟从未见过如此一意轻生者。饶是他平日里医治刀创剑伤无数,此刻却也乱了方寸,想拔这利器又不敢,一时手足无措。这时一灰衣老者掀帘而进——他便是方才以茶杯击中萧恩时手腕者——急速向前点了他伤口周围穴道止血,又探了探他鼻息,对那少年道:“莫慌,还有救。”

少年略松了口气,奇道:“这人真怪——怎么这样子决绝的脾气?”

老者不答,先轻轻拔出那银钩,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细看,脸色越来越凝重,良久方自言自语地道:“难道竟会是——他……?!”抬头对少年道:“二公子,将你们那天遇见这人的情状细说给老奴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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