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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1 / 1)

?忽然傍边那船上暴起喝骂之声,笙歌管乐嘎然而止,夜色中益听得清楚:“好你个小娼妇子,欺大爷我不懂音律是不是?将这些东西来糊弄人!刘婆子,你调教的好粉头!”言辞尽皆不堪入耳。便听得一个老声苦苦哀告,没口儿责骂自己老混账、老糊涂,又紧着叫:“琴操,还不赶紧给洪老爷磕头赔罪?”跟着又是满地摔砸东西声、呼喝怒骂声、女子啼哭声等等乱成一团。

这边船上皆被惊动,纷纷出舱来看,叶飘不悦问朱鸨儿:“甚么事?”朱鸨儿踮起脚尖张望了半日,赔笑道:“像是‘群芳院’的船。什么事惹得客人发偌大火?”语未毕,只见对面船舱之内披头散发冲出一女子,后边犹跟着个胖子“死娼妇、小贱人”地破口大骂,前面那人一股劲扑到船舷边,就势往湖中跳了下去。两边船上各各齐声惊呼,眼见得来不及救了。

蓦地,横次里“呼”地飞出一柄竹萧,去势极快,巧巧赶在那女子落水之前在她腰间一托,女子登时身不由己地飞起了三两尺。只见萧恩时纵身扑向水面,眨眼间已伸手抄住了对方的腰带,反身踏浪便回到了这边船上,前后不过数秒,俩人的鞋面皆未沾上一星水花。

众人急看那投水之人时,有相识的已叫出声来:“是‘群芳院’的琴操姑娘!”对面那船急急移近,惊慌失措的刘婆子带着几个丫头匆匆跳过船来,见那琴操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不由号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呀!”

杨二排开众人上前,低头看了一看就道:“莫慌,还有得救。”随手在琴操耳后、人中等处一掐一捏,这女子果然慢慢睁开了眼睛,未语便流泪,一使劲爬起来又望船边扑去,慌得众人扯手拉腿的大声叫唤。

叶飘皱眉向朱鸨儿道:“去问问什么事?哭哭啼啼的,扰了我等的雅兴。”刘婆子跪下禀道:“回大官人的话:这琴操也算是我‘群芳院’的头牌姑娘,歌喉十分宛转动听,却只有一样:卖艺不卖身,因而得罪了本地的豪户洪坚洪老爷,几次着人来寻岔生事。今夜不合上了这条船,又不合唱错了应景曲儿,教洪老爷一顿臭骂,又令家奴揍打,琴操姑娘不堪羞辱,是以……”一头说,一头声声嚎哭,“薄命的儿呀!我辛辛苦苦将你养到十九岁,你可不能就这样去呀!”对面船上那胖子带着几个家奴,犹在指手画脚地对着这边辱骂。

萧恩时见叶飘脸色就要发作,抢先道:“来,先请琴操姑娘入内舱少歇。”一干女子皆起兔死狐悲之感,有的扶她躺在榻上,有的端上香茶,连朱鸨儿也拧来了热手巾。刘婆子感激念佛,朱鸨儿道:“别谢啦,都是一个锅里混饭吃的,谁跟谁呀!倒是这几位爷,你家琴操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救命之恩。”话音刚落,只见那琴操一翻身坐将起来,大声道:“谁若救我,我就跟谁拼命!与其平白无故地遭人欺辱,倒不如死了干净!”

萧恩时暗想:“风尘之中,倒少见如此刚烈之人。”叶飘却冷冷道:“既如此,你就去死吧。”众人面面相觑,却又不敢驳他的话。那琴操跳下榻来,昂着头便向外走。

忽然眼前一花,被人挡在头里。只见这人三十多岁年纪,穿着一袭雨过天青的长衫,颀高清瘦,眼神明亮而温暖,脸带微笑,令人相见之下顿起信赖之感。琴操不由住了脚步,“你是谁?干吗拦我的路?”

这人慢悠悠地道:“姑娘,世上的路何止千万,何必自寻短见?”琴操泣道:“活路?我自小没爹没娘,被人贩子卖进‘群芳院’,枉我习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求清白自保,谁想到头来还是逃脱不了卖身一条路!让开,让我死了倒干净……”

朱鸨儿赶紧道:“琴操不可无理——方才便是这位萧相公救了你,还不赶紧谢谢人家?”琴操似乎不相信地望望萧恩时,忽然将头一扭,“多管闲事!”

萧恩时并不动怒;那厢离儿却忍不住了,跳出来道:“喂,你这人怎的如此不知好歹,若不是萧大侠出手相救,你早是下湖去喂鱼了!”她还要喋喋说下去,被萧恩时摆手止住了,和颜悦色地问:“方才听说,姑娘似乎是唱错了曲子才惹出这场事端,究竟怎么回事?”

琴操“哼”了一声,很快地道:“是我咎由自取,与他人无干。”叶飘怫然道:“‘群芳院’的姑娘好生不懂规矩!”朱鸨儿赶紧向刘婆子道:“这位大贵人是从京城来的国舅爷,可万万得罪不得。”刘婆子唬了一跳,膝盖早是软了,正要跪下,却听琴操啐道:“甚么王孙公子、皇亲国戚,我见得多了,别装神弄鬼地唬弄人!”

叶飘脸都气白了,厉声道:“快滚,快滚!”刘婆子忙不迭地趴在地下叩头谢罪,又回头狠狠地训琴操:“你这丫头今儿个是着了风魔怎的,满口胡吣!”又向萧恩时等道:“诸位老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谅宥则个。哎呀,我这个女儿也不知怎么了,先是将那极熟的曲儿《满庭芳》唱错了韵,又不肯多赔些小心……”

“哦?”萧恩时问道:“可是秦少游的《满庭芳》么?”

“可不是。”刘婆子愁容满面地,“原先那洪大官人早就看上了我们家琴操,她倒好,正眼也不瞧人家一下,也从来没个好脸色。这不,惹了大麻烦不是?”琴操大声道:“我一见他就恶心,谁耐烦唱曲儿给他听!”刘婆子忙道:“悄声,悄声些!”

萧恩时耐心地问:“是甚么地方错了呢?”

离儿小声对杨二道:“萧大侠又来管别人的闲事了。”杨二瞪了她一眼。旁边丫头插嘴道:“琴操姐姐将‘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谯门’一句唱成了‘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斜阳’,错了词了!”琴操低头不语。时秦词婉约柔美,尤以此阕《满庭芳》流传极广,“都下盛唱”。原词为“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楼望断,灯火已黄昏。”

萧恩时略一思索,对朱鸨儿道:“请借笔墨一用。”提笔在手,一气写道:“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斜阳。暂停征棹,聊共引离觞。多少蓬莱旧侣,空回首,烟雾茫茫。孤村里,寒鸦万点,流水绕空墙。魂伤,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谩赢得青楼、薄幸名狂。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馀香。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昏黄。”写罢递给琴操,“姑娘可依此唱去。”

琴操疑惑地接过细读,渐渐两眼放出光来,竟走到萧恩时面前裣衽深施一礼,低声道:“先生大才,小女子钦佩之至。”众人亦凑上来瞧,杨二喃喃念道:“……‘十三元’韵改作了‘七阳’韵,却丝毫不显牵强,‘薄幸名狂’、‘空有馀香’等句竟有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妙……”不住点头。众人亦纷纷叫绝。惟叶飘脸上仍微有不豫之色。

琴操对刘婆子道:“妈妈,就请过那洪老爷来,奴家再唱给他听便是。”刘婆子听说,忙亲自带着丫头们回船去请,隔了许久功夫,那洪坚方随着四五个家奴大摇大摆地过船来,嘴里犹自骂骂咧咧。见有这许多人在场,倒也不免一怔,随即骂道:“好粉头子,仗着人多势众么,竟不将我洪大爷放在眼里!”刘婆子忙赔笑道:“哪敢呢,你老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小孩子们一般见识。快请安坐,让琴操给大老爷赔罪!”洪坚“哼”了声,大喇喇便望中间主座上一屁股坐下。叶飘脸色顿时一变,方待发作,忽觉旁边有人轻轻按了自己一下,回头见是萧恩时,遂隐忍不发。那琴操向众女子道:“请借哪位姐姐的琵琶一用。”随即唱道:“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斜阳……”洪坚登时拍桌大怒:“错了错了,又错了!”琴操正眼也不瞧他,管自唱下去:“暂停征棹,聊共引离觞。多少蓬莱旧侣,空回首,烟雾茫茫……”

一曲即毕,余音绕梁,久久不绝。众粉头皆是音律行家,当下有的暗赞有的艳羡有的嫉妒。那洪坚一时被搞得有些糊涂,瞪了琴操许久,猛然跳将起来,伸手便去抓她的头发,“竟敢糊弄本大爷!这是甚么劳什子《满庭芳》?”忽觉背后一滞,生生被人又抓回到座位上,耳畔只听有人慢条斯理地道:“洪老爷想听的是《满庭芳》,琴操姑娘唱的亦是《满庭芳》,还有何不满的呢?”洪坚扭头一看见是个陌生男子,脸上虽含着笑,一双眼睛却如寒冰般正力逼着自己,不觉有些慌张,定了定神,狂喊道:“阿三阿四!还不动手?!”那几个恶奴齐齐发一声喊,团团围将上来。

萧恩时左手牢牢揪住洪坚衣领,右手袍袖一拂,劲风扫过,几名家奴登时东倒西歪跌作一团,摔得鼻青眼肿。离儿拍手笑道:“狗吃屎!”众家奴各自拔出怀中匕首复又扑上,萧恩时微微冷笑,反手轻轻一拍桌面,登时几根筷子跳起激射而出,只听“啊哟”连声,那众家奴人人手腕中筷,鲜血长流。洪坚又惊又怒,一头挣扎不休,口内兀自不干不净。吕婆过来照他后脑脖轻轻一掌,洪坚登时变作了哑巴。

萧恩时冷冷道:“今日暂且饶过尔等性命,往后不得再欺压良善!”松开手,那洪坚等抱头鼠窜去了。刘婆子朝上面千恩万谢地,又令琴操快给贵人磕头。那琴操淡淡地,过来对叶飘福了两福,倒是对萧恩时满心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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