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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1 / 1)

?次日一早,杨天意推开房门,果见赵允良仗剑而立,似是一夜未曾合眼,兀自十分精神。却苦了程琳跟在后头,通宵熬得眼圈趣青,不住以袖掩嘴打哈欠。离儿早布下几味点心清粥,伺候用毕,主仆二人径向天波杨府而去。

八郎延顺看起来已经好多了,倚在床头由着丫鬟喂水。这是个形容清癯的中年人,白面微须,细眉凤目。耶律公主侧坐在旁,见到他们,登时眼睛一亮,站起来就拉住杨天意的胳膊,“大夫,医术好,好得很!”杨天意皱着眉,轻轻甩脱她的手,趋步上前。杨延顺抬眼乍见她容貌,忽然大大一怔,一口水喷湿了胸前。杨天意假装没看见,略望了望病人气色,就道:“无有大碍了。”掏出个蓝色锦囊,数了几粒蜜丸放于床头盘内,“日服一粒,连服七日自可痊愈。”说罢转身就走。

杨延顺忽然颤声道:“你是——”杨天意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老管家杨洪在旁忙道:“这位是允良小王爷介绍来的神医,也姓杨——”杨延顺突然掀被下床,几步赶上揪住她后襟,急叫:“等等!”杨天意愀然回首,“作甚?”杨延顺一把抓过她手,死死盯着那蓝色锦囊,“你——这是哪里来的?”杨天意怫道:“八爷,请自重!”

杨延顺却不放手,紧迫着问:“你究竟是谁?”他虽在病中,虎威并不稍减,兼之心情激动,这一声竟吓得旁边耶律公主打了个激灵,忙欲过来劝解时,杨延顺蛮横地一挥手,“你们全都退下!”耶律公主张了张嘴,欲语还休,带着众人默默出去了。

杨天意冷冷道:“小可姑苏杨二。”“姑苏?杨——二……”念叨了几遍,忽地手下加劲,“不对,哪有叫这个名字的——你到底是谁?”杨天意疼得几乎冒出泪花,却兀自倔强,挺直了身板一字字道:“没错,我就是杨二,你以为我是谁?!”

杨延顺死死盯住她,喃喃道:“像,太像了……”杨天意讥诮地一笑,“像谁?八爷病还没好,看走眼了罢?”杨延顺颓然放手坐回床沿,忽又精神一振,“那么这个锦囊又是谁给你的?上面分明绣着个‘董’字!”杨天意哂道:“这个么……乃是捡来的。”杨延顺瞠目摇头,“胡说,胡说!”

离儿先怔在当地,这会子趁空忙扯了主人紧望外走,一边嘀咕:“这位八爷怎么啦,敢是烧糊了脑子不成?”“住口!”杨天意沉声喝道。离儿吐吐舌头,心中不免委屈。

回医馆不提。次日杨天意起得晏了,离儿进来,略有些紧张地悄声道:“主人,他好像又守了一夜哎!”隔着窗棂望外看时,但见赵允良仍旧一副叫花子装扮,怀里揽着根破竹棍,背靠院中大树坐着,边挠头边警惕地四周巡望。杨天意怦然心动,忙迎将出去,却不知说甚么好。赵允良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笑道:“晚上睡不着过来遛遛,白天睏觉倒是不错。”说着径走了。

一早病人就开始排队,杨天意忙得满头是汗,直到午时方才略抬起头来,不觉一吓:只见杨延顺不知何时至此,正远远地立在门边默默瞧着。她登时心乱,不合失手打翻了药罐,忙蹲下去胡乱捡拾时,旁边伸过来支胳臂轻轻推开了她,“别伤了手,我来。”

杨延顺将碎瓷归拢来,自己却不小心划了手掌,血流不止。杨天意呆呆瞧着,神情木然。杨延顺也不去管,却仔仔细细盯着她的脸瞧,眼中渐渐涌上一层水雾。杨天意心中悲苦无已,只想放声大哭,却勉强撑住,面无表情说道:“多谢八爷。此地偏仄,不劳久留,请回吧。”

杨延顺怔怔出神,低声下气地道:“我不走,就只看看你,行吗?”杨天意心中一软,几乎就要冲口叫出“爹爹”,蓦想到此人对母亲始乱终弃,致使一家子骨肉分离天人永隔,登时变为满腔恨意,冷言道:“随你的便。”

原来杨延顺正是她是生身父亲。二十多年前他身染恶疾,远上庐山求医,不期与董秋水一见钟情,却遭到董峰的激烈反对,二人无奈私奔下山。回京途中闻听辽军大举入侵,杨老令公率众家子弟尽皆前往应战,八郎不敢耽搁,只得暂且安置秋水于吴地,日夜兼程打马赶赴疆场。金沙滩一役,宋军孤军奋战,四面受敌,终因力量悬殊,几乎全军覆没,杨家将“七郎八虎”死了四个,四郎、八郎失手被俘。辽国萧太后爱惜人才,分别将公主许配他俩,后八郎历经千难万险始得回到中原,四郎却至今陷落异邦。

董秋水彼时发现已有身孕,音信相隔苦苦守候,却一直不见情郎归来,只得结庐而居,十月期满产下一双龙凤胎,嗷嗷待哺。好在她自有一身神奇医术,未几名噪乡里,江湖人士也纷纷慕名前来。待儿女少长迁居姑苏,自筑“孤园”,又为“不快楼”,终身郁郁,以致早亡,临终之时才向女儿倾吐身世。为此杨天意心中一直痛恨不已,本欲永不相见的,然此番江湖遭际之后,时时刻刻身处险境,自思性命难保,是以才下了决心请荆松护送进京,只为了一睹这个未曾谋面的狠心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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