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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时姥儿(2 / 2)

由于我妈和我姑的关系紧张,平时不怎么往来,我两个姑姑也没机会给我买罐头僻邪。不过因为我乖,没人带着不爱出去疯野,最远也就是小小子坐门墩儿。平时的爱好是把一张半透明的硫酸纸盖在一本庞中华字贴上,描那些我并不认识的汉字,从来不往远处跑。所以家里人也不怕我跑丢了,倒不是十分的在意。

况且我姥儿家住的这片住宅都是抗战时的日本房,两三户分一间,邻里密集,再加上那年月民风淳朴,相互都能照应,又很少坏人。于是,我便可以每天心安理得的坐在大门口描字贴。

那是一天下午,我如同以往的认真描着我并不认实的字。我姥儿要去买菜,临走跟我叮嘱了一声:”大光啊,姥儿去给你买好吃的。你就在门口哪也别去啊,你妈一会儿就来。”

我“嗯”了一声,继续盯着手中的铅笔。没过多大功夫,听到我妈站在不远处喊我:“大光啊,大光啊来,跟妈走。”

我一看是我妈,就立马放下笔大步流星的奔到了她身边,她既没多说话也没拉我手,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从拎的布口带里拿出不知是什么吃的东西,放在嘴里嘎嘣嘎嘣的嚼。我拽着我妈的衣角眼巴巴的看着她吃,馋的我口水都流出来了。

“妈呀,妈呀,你吃啥呢?”我可怜兮兮的问。

“江米条!”江米条是一种包着白沙糖的点心,对我们那时候的小孩子来说,其吸引力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妈呀,给我吃一根呗。”我哈喇子都快淌地上了。

“小孩儿不许要嘴吃!”我妈的口气挺不耐烦,平时我也怕她拿眼珠子瞪我,就吧唧吧唧嘴不敢吱声了。

我们母子俩快要走出那条巷子的时候,迎面来了一个拄着拐棍的老太太,正是时姥儿。我妈领着我,一边继续往嘴里塞江米条一边加快了脚步,也没有跟时姥儿打招呼的意思。

可是在与时姥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时姥突然用她那只只有两根手指头的右手一把钳住了我,凶神恶煞的大吼起来:“小陈光,你上哪去?跟时姥儿回家!快跟时姥儿回家!”

我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看向我妈。我妈反应也够快的,嗖的就把手里的布口袋不知扔哪去了,一手抓住我的胳膊一手抓住我的脖领子就往前扯,扯的我生痛。

时姥儿看我妈这么扯我,当场就发飙了,用左手里的拐棍狠狠的向我妈头上打去,没两下就给我妈额头开了个大口子,鲜血直流。她打我妈的同时嘴也没闲着,甩开腮帮子破口大骂,什么妈妈奶奶生殖系统一股脑全出来了,骂的那叫一个难听,我在这里都不好意思重复。

可时姥儿骂归骂,始终也没松开抓住我的手,我到现在也无法想像她手上残存的两根指头怎么会如有力。

我妈也不回嘴,也不躲时姥儿的拐棍,就是一门心思的想把我拖走。突然,时姥儿急中生智,猛的从嘴里喷出了一口又黄又浓的黏痰,不偏不倚正中我妈面门。就是这口痰,硬是我吓的妈愣住,紧抓我胳膊和脖领子的手也松开了。她愣了不到一秒钟时间,脸上挂着的痰也顾不上擦,丢下我转过头飞也似的跑远了。

我早就吓傻了,任凭时姥儿带着我回到了我姥家门口。她没多说话,直接把我推进院子里,扭头就走了。

我前脚刚进屋,我妈和我姥儿后脚就一齐拎着菜框回来了。我吓得不轻,站在院子里瑟瑟发抖,衣领子也坏了,胳膊上还有好几条血道子。试问这副模样,哪个当妈的看见能不心痛?我妈嗷的一声,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抱着我左看右看:“大光,咋地了?”

我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吭哧憋肚的挤出几个字:“妈……时姥儿……骂你……还打……”然后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再也说不出一个整字。

我妈一听,以为时姥骂了她还打了我,当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出门就拉了蹲在路口下像棋的两个舅舅,浩浩荡荡去找时姥儿算帐去了……

据说,我那一晚没完没了的哭,怎么哄也不哄不住。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我妈就和我爸出去为我叫魂。

那夜,我爸我妈在外面幽幽的转到半夜,如果你走近他们,就会听见他们失魂落魄的念叨着: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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