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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惋送曹公(1 / 2)

?彼时,大清朝定都燕京,一代代的皇帝在明故宫里齐家治国平天下。观有清一代,其间各色人物,繁若星辰,不可尽述,亦且不必费这笔墨。如今只说一人,不为别的,则是因为他的“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时间走到了乾隆十六年(1751年),在这年的冬天,北京西郊香山脚下的黄叶村,搬来了一户曹姓人家,是夫妇两个。大约(1)在第二年,曹家诞育一子,不幸的是,曹夫人却因难产亡故了。十一年后,即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北京发生天花大疫,长达半年时间,数以万计的儿童因此夭折。曹先生的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孩子,在这年秋天染病死去了。

过了数月,已是将近除夕了,曹先生才勉强打起精神来,将他的一部书稿重作审订。这部书稿在几年前的一次传阅中,已然丢失了几十回的文字。可曹先生在十年之内,经历丧妻、丧子之痛,更兼度日清寒,已无力再弥补这个缺憾了。这书稿曹先生已经披阅十载,增删五次了,并无再须大修改之处,此刻,他也不过是作些微的辞句推敲,并将先后采用的几个书名,最终定为《石头记》。

曹先生的这所房子,小小一个院落,十分的破败。北屋曹先生住着,西屋放着一点口粮并一些杂物,东屋则是一个小小书斋,曹先生的“悼红轩”便设在这里。这日,曹先生就在悼红轩里看他的书稿。头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地上已积了一尺多厚的雪,现在空中还如扯絮一般。曹先生在城里的朋友敦敏、敦诚两兄弟原说今天要来看他,这道远路滑的,怕是也来不成了。

曹先生想想敦敏、敦诚、张宜泉、鄂博(2)这些好朋友,个个都有块垒在胸,每每相聚时,把酒抒怀,是多么的畅快。但终究是有散了的时候,而今自己这身萧然病骨,不知还能否撑到春暖花开之际。怕只怕,到那时已是阴阳两隔了。曹先生自觉死不足惜,丢不下的是他这部《石头记》,此书凝聚了他半生心血,一世情怀。虽然只剩残稿,但主旨要义都在其中。只不过,书中色色人物的命运结局,则必定会成后世读者心中难解之谜,这也是无奈了。而且,此书乃属清廷禁书之列,不过民间私下里传阅罢了,难有付梓行市的可能。倒是有些年轻贵胄,因看中书里闺阁红香绿玉、公侯之家富贵逼人的排场,于其宗旨却不甚过问,权当作《西厢记》、《牡丹亭》一般的枕边之秘。连当时的“铁帽子王”怡亲王府都有传抄本,何况别家。又因后面的文字已遗失了,也是为这书提供了些须的保护。曹先生想,无论怎样,这《石头记》如能于身后传流下去,也不负自己怀金悼玉,为千红一哭,万艳同悲这一片情意。便是只剩残稿,也要残得不失魂灵!故而,他强支着衰体,又为几处关节文字加强了词句的分量。

正在润色时,忽听得门外有响动,曹先生起初以为是风雪扑门,也就不在意。不想,却又好象听见是有人声,仔细一听,原来是有人叫门。曹先生倒诧异了,这大雪天的,竟还有串门的不成?他只好起身去开了门,见是一位雪氅风帽的年轻公子站在雪地里,却不认识。那公子含笑问道:“可是雪芹先生么?”

“正是我,不知公子是······”

“小可花敬,因仰慕先生冰雪才情,旷达格调,故冒昧来访。”

“不敢,公子高看我了。看这大雪天的,快请屋里说话吧。”曹雪芹见这公子虽非寒素打扮,却仪表端庄,态度温和可亲,倒有如敦氏昆仲一般的人物,便让了进来。

雪芹看花敬脱去了氅衣,里面穿的一身秋香色折枝梅锦棉袍,外罩天青妆花缎(3)坎肩儿,十分的衬身,领、袖、襟沿处则露出草上霜(4)毛锋来。脚下一双闪金黑羊皮靴上,竟一点雪痕泥污都没有!也没见他骑马乘轿的,亏得这般干净利落,真不知他是如何走来的。

雪芹请花敬在北屋里坐着,自己则去悼红轩把炭盆端了来,添了几块炭,又倒上茶来,笑道:“我这里可没什么好茶,请公子不要嫌弃,将就些暖暖身子吧。”花敬说道:“夏日里能解渴,冬日里能暖身,就是好的。何况先生是曾享过大富贵的,如今都可以消受,我有什么可嫌弃的。”雪芹摇摇手笑道:“过往云烟,何必提它。”

“虽是云烟,却都在书文中丝缕可见,这才是传神之笔记。迥非那些毫无见识的,凭空说些世面上的事,一则慕个富贵,二则图个市利,徒惹人发笑罢了。先生则是由身世而写,由心而发,字字句句,一悲一叹,一喜一乐,总有根源可溯。虽非特为自家立传,却有先生多少心神在内啊。”

雪芹没有立即搭言,心里却想道:这位花敬,我从未与之交往过,便是在平郡王(5)府,敦家,慎郡王(6)府也不曾见过,甚至连姓名都未听得一耳。看他通身气度,决非一般士子文人,家中必有根基来历。不知他从何处知晓我栖居这穷僻之地。

“先生傲世之才,风骨铮铮。凡识君者,皆视为大家,敬何敢不尊。”花敬似乎看出了雪芹的心思,便笑道:“不敢哄瞒先生,敬本司花之神,十分仰慕先生,今来拜望,只为倾听先生谈吐,别无它意,请先生不必惊疑。”说罢,花神躬身一礼。雪芹赶忙一把扶住,又退后两步再看花敬,虽是当时打扮,恍惚间,又似见他髿绿髟,垂华鬘,一派千红万艳,葳蕤馥郁之精神。雪芹心中仍觉诧异难信,花神一笑,便向桌上一指,一盘风骨清素的水仙花已分明呈于其上,虽然芳容未绽,却已幽香清溢了。雪芹用手轻轻一抚,绝非幻象,这才相信眼前这位花公子真是花神了。

“哎呀呀,我书中不过随口诌了个花神,不想还真是有的!想必,花君就应是总花神吧。”

“先生书中写的不错,每种花各有一仙灵司掌,还有一位主神总揽,一为司花,二为护花。敬不才,身为主神,不过勉力呵护百花,珍重她们天然禀赋,并不敢凌驾其上。”

“好,这才是花神风范!”雪芹呵呵笑道:“早知今日得与神仙一叙,当时就不该吝惜笔墨了,也不枉花君大雪天来这一趟啊。”

“这风雪对我并不算什么,不过,先生决非那种好巴结的。若要巴结,那些豪门权贵岂不比我更该颂赞几句的。先生把锦绣文字都给了如娇花弱柳般的女孩子们,可见先生一片体贴珍惜情意。为闺阁昭传,一则新颖别致,二则字字见血,声声带泪,为千古红妆大书一笔,堪称惊世文章啊!”

“花君过誉了。不才拙笔,只想掬一捧清白女儿泪,洗我这须眉浊气。不敢称什么惊世文章,只望世人不要把《石头记》当作淫词艳曲看待,我曹霑的名声如何并不要紧,好歹不要玷污了群芳的清名。”

“先生如椽之笔,写尽世态炎凉,抒发一腔惆怅,替天下女儿一声悲叹。其中多少新愁旧恨(7),岂是十年辛苦可以了结的。真难为先生于冻云薄烟(8)仍旧一身傲骨,令敬深为感佩。”

雪芹见花神不仅了解他的身世,好象连他著书黄叶村的种种状况都十分清楚,便笑道:“我在书里写了几个神仙,不过是幻想而已,却不料还真有,倒让我这个瓦灶绳床的遇见了。可见豪门夸口不如茅舍奇遇鲜活生动。或许到了明日,我会以为自己是梦见太虚幻境了。但此时此刻,我已是毕信无疑的了。”雪芹伸手往炭火上暖了暖,又笑道:“既然神仙降临,我便要请教一二呐。”花神笑道:“‘请教’二字敬不敢当,先生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倒是我,还有要和先生探讨的。不过,总不能让先生饿着肚子和我说话吧。”

雪芹因为谈兴已启,并未想到吃午饭的问题。此刻,他真难为起来了。他曹家当初是被籍没家产的破落户,在朝廷上已失去了靠山,也没有哪个富商巨贾作应援。再加上曹雪芹傲骨嶙峋,来到这西山正白旗营后,绝不肯逢迎旗营头目,故而,被克扣钱粮(9)的事也就不希奇了。雪芹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妻儿没(mò)了后,他就更是能捱就捱过去了。可是,突然来了个神仙,难道也让他饿肚子吗。尽管雪芹也不知神仙是否会有冷暖饥饱之感,但既然到了这个时候,作主人的总要有个表示吧。于是,囊中羞涩的雪芹决定再到村头小店去奢些酒菜来。花神自然知道雪芹的意思,忙拉住他,笑道:“我既是神仙,岂能空手来看先生。方才一盘水仙虽可清神,却不能果腹。何况外面雪深道艰,怎能让先生去沽酒菜。故而,我是早备了酒菜的。”

话音刚落,只听院中一个小孩的声音传来:“花君,弟子来了。”花神便与雪芹一同出来看,原来是淳郎站在院中,手里提着个三层剔红山水人物食盒。淳郎先与花神见了礼,又见过雪芹。雪芹打量这小童一副清俊骨相,一身红色棉袄裤,头上一顶洒金红缎灰鼠暖帽。在一片雪色中,更显得伶俐可爱。雪芹心想,这必定也是个小神仙,不然,他怎么会对花神口称弟子,又如何突然出现在院中。花神接过食盒,对淳郎说道:“回去告诉你姑姑们,我要晚间才回去,请她们不必挂记。”淳郎答应了,又朝雪芹作一揖,倏的就不见了。

回到屋里,花神打开食盒,从中取出四五样菜肴来,乃是雪芹当年在金陵时爱吃的烧鸭子、糟鹌鹑、鸡髓笋(10)。又有天上的清炖千常碧藕、素焯须陀河红藻。因这个食盒子留足了空间,还有装酒壶的槽子,所以,又从中取出一壶酒来。花神先与雪芹斟了一杯,一股醇香之气袅袅散出,这是雪芹最爱的花雕。花神让他品一口味道如何,雪芹觉得其中醇厚味道自不必说,却还隐隐一丝芝兰之味盈口,倒是从未喝过的。花神则说道:“说来先生不信,这可是花仙们酿的呐。”

“哦,果真如此?”

“是啊,那年我们往人间传播花种,在山阴(绍兴)小停,喝了几杯花雕,觉得很好。便到酒坊学了法子,又带了原料回来。花仙们依法酿了,就埋在花根底下。如今也有五百年之久了,今日来看先生,特意带来奉上,也是她们一点心意。”

“怪道呢,”雪芹赞叹道:“原来是沾了花朵芳香之气,更是上上品了。这酒名曰‘花雕’,才真是名副其实呢!”

“此刻倒入杯中,还是叫‘万艳同杯’的好啊。我与先生共饮一杯。”

“好!”

雪芹对烧鸭子、糟鹌鹑再熟悉不过了,却不知千常碧藕是个什么滋味。这碧藕原体型硕大,只需取一小截,便可做得一样汤肴来。其与人间的藕形状无大异,不过是呈现碧玉光泽,莹润可爱,此时盛在白釉刻花纹碗中,更显剔透。而汤汁则如岫烟一般,漾着丝丝绿意。雪芹夹了一片碧藕放入口中,顿觉清芬无比,更多了几分荷香。再瞧那须陀河红藻,因淋以香油,越发显出鲜艳的色泽。而吃起来十分脆嫩,别有美味。

几杯酒下肚,花神与雪芹交谈起来。

“清朝定都燕京,已有百十年了。从大体来看,满汉之间已无迥然分别,不过细节上却内外、尊卑有差。”

“到底是神仙,对我们这人间的事都十分了然。花君所言不差,且看这数代帝王家,连亲情都不顾了,就更无公心可言。既无公心,也就只剩下主子与奴才的关系了。当年,家曾翁、家祖、家父主持江宁织造与两淮盐运,叫人看着好象人上人一样,哪知道身为‘奴才’(11)是个什么滋味啊!”雪芹深叹一口气,一杯酒仰脖而尽。

花神知道,这“奴才”的身份是雪芹心中最深的痛。虽说曹家三代为江宁织造,雪芹之祖曹寅更为康熙帝在江南的耳目,是为心腹大臣,且为当地之文坛领袖,他两个女儿又都为王妃(12)。但一句“奴才”,便将这荣华富贵所带来的喜悦都统统抵消了。曹雪芹的远祖曹世选是被俘后归降清军的,这就已经谈不上“气节”二字。康熙帝用曹寅为江宁织造,是想让他来笼络江南文人士大夫,稳定当地局势。曹寅是既兴奋,又忐忑。毕竟,让一个皇帝的家奴来做这等有头脸的大事,倚重中又多少含着些讽刺、嘲弄,甚或,是一种温和的警告。曹寅总算是把主子交代的差事都办得极好。他忍辱负重,又凭着一个知识分子的热情、坦诚,尽心尽力地把江南的文化事业操持得有声有色。并且,他自己也留下了一部别具文采的《楝亭集》(13)。

雪芹想想长辈们,一个个都离开的那么痛苦、悲情,生前身后总与“屈辱”二字分割不开。而自己,半生穷困潦倒,心中一切美好的期愿,恐怕会连同已成残稿的《石头记》,在风雪中片片飞散了。

“依先生看来,清与明较之如何?”花神见雪芹黯然神伤,心里也难过,就劝他吃了几口菜,又问他。

“明不明,清不浑也。凭心而论,这一朝如今倒还没有一个崇祯那样昏聩不堪的‘阿斗’皇帝,至少,不会靠着太监把持朝政,这一点,总还强些。又好歹于文教上还有些建树,满人揣摩汉人诗词文章、琴棋书画也很有领会,这就难得了。也可见他们不拘一格。”

“先生这话公允,您不以一家一身之荣辱而厉声苛责当世,反给予中肯评论,这很令我意外。”

雪芹笑笑,说道:“我一家一身的荣辱不关乎天下兴亡,不过是沧海一粟,自知沉浮罢了。”雪芹叹了口气,又说道:“但放开了讲,又有多少汉人身家性命被践踏在他们脚下,这样的痛与悲,又岂是几句斥骂可以平复的!我写《石头记》,并不为针砭时弊,痛诉家史,为一姓立传。也不单单写红楼一梦,金陵群芳,所谓闺阁昭传,不过是一段传奇罢了,真真假假,虚虚幻幻。若要认真追究对应,也就没有意趣了。就是那贾宝玉,也有许多人把我附会进去呢。”花神饮了一口酒,笑着接口道:“这也难怪,谁叫先生写得那样精致,由不得人不相信,宝二爷就是先生的模子里出来的。”雪芹也笑道:“我曹霑可不是‘见了姐姐就忘了妹妹(14)’的人,也没有什么玉和人家的金锁来配,可别往我身上牵扯。”雪芹口中说着玩笑话,心思又早回到从前了。花神见他思虑已转,也不打搅他,自己饮酒而已。

过了一会儿,雪芹还在出神,花神给他斟了一杯酒,笑道:“你只管走神,我这真神可还没走呐。”雪芹恍惚间只听到两个“走”字,回醒过来后忙问道:“怎么,花君要走了?”花神好笑得很,说道:“你再不搭理我,我坐着也没意思,可只好走哦。”雪芹忙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只顾想事去了。”说着,便陪花神喝了一杯。

一时,吃完酒菜,又喝茶说话。

“《石头记》固然不是先生一家之传,却也难脱本色。先生若无亲身见闻,一番体验,岂能凭空写出宁、荣二府,甄、贾两家的起伏兴衰。大关节上有所埋伏,而细微处又极为考究,总是先生难以回避江南旧事,情到深处,便不肯一无指点,因而才有草蛇灰线,伏行千里。其中文章,只有先生自知,不知者,也不得不往先生身上附会。不过,”花神笑了笑,又说道:“还有一种人,倒非要绕过您这现成的不论,拐弯抹角地攀扯到别人家里,费一番辛苦索隐(15),却偏偏离了根本,越发得在迷雾中失了津渡。”雪芹大笑道:“我辛苦,他们也辛苦。好端端的,倒像是我写了一部猜谜的书,可是我穷疯了不成!难道,我是那孙悟空,能变作小虫钻到人家里去,天天看人闺阁中事。或者听了旁人几句传闻,就大书特书一番,还带出许多幌子来叫人猜疑。我的文笔还不至于粗糙到如此地步吧?我虽没有神笔,但好歹也不敢辱没了家祖的风标,更不能拿别人家的事做自己的文章。”

“是啊,只有自家的种种际遇润于笔端,才能见出真性情。即便不是实录,也笔出胸臆,决非空谈妄语,图他人几句称颂。只是先生半吐半隐,真假构织,难免令世人作种种猜想。先生不担心,此书传到后世,更被人曲意理解,甚或用来做题外文章,岂不是您一番苦心都付之东流了!何况,书稿已成残缺,难免有人不去狗尾续貂,反而污了此书,先生为何不及早将它补全呢?”

方才停了一会儿雪,这时候又飘洒起来。雪芹站在门口望了望,才回身来说道:“我何尝不想把它补全。可这十年来,我的妻儿都先我而去,我所有倾注的感情都不能善终,这难道就是我曹霑的宿命吗?我纵然不信命,可我的心已经死了,也无力再去弥补残稿了。想想我曹家,几乎没有一代人不是在痛苦、沉重的心境里生活。一切繁华的色彩好象只是在云锦上平静无声地躺着,一切温暖的体验都在一次次的风雪逼陵中被无情地撕扯着。到我曹霑,穷困潦倒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我的亲人也都一个个与我天人永隔?苍天不公啊!”雪芹此时才恨道。“可我不愿趋炎附势,低三下四地去做弹铗客(16),只想留几分德色,著书这黄叶村。为《石头记》,耗尽我半生心血,朝食云烟暮餐霞(17),种种悲苦都不能改我心志,移我性情。莫道我痴人说梦,满纸荒唐言语,是不肖子孙辱没门风,谁能解我真情怀!当年,先祖曾有‘叹浮生,负却扁舟(18)’的感慨,可见心中几多失意怅惘。也有‘兰畹金荃自有神,既羞弹铗岂忧贫(19)’之句,家祖以此等高标风范立于族中,我曹霑今日既不弹铗,也不忧贫,虽比不得香草君子,倒也不算‘负却扁舟’。于这大清国无可指望,我正自觉有幸。可是于家不能保全妻儿,于书不能保其全稿,于心不能尽抒情怀,这就是我最大的不幸!唉!”雪芹长叹一声道:“只怕我也难久活于世间,一切就真的如这片片雪花,终究要消融得无影无踪。就让这《石头记》如残梦一般,只留得丝丝痕迹,在我身后飘摇吧。或许,能有个与我心灵相通的,还能在暮然回首中,获得了然。”

花神静静地听着雪芹的倾诉,在他的内心里,一样涌动着凡人的情感流波。虽然花神能看得更深邃与广阔,但在细腻的情绪上,他总是与人一样,悲喜都在眼中荡漾着。

花神对一切才情出众的人都很喜欢,甚或是崇敬,他总是寻找机会与他们来往。虽然神仙不能干预人类历史的走向,也不能任意控制人的生死,即便是人间面临着大灾大难,神仙也无法出手挽救。一切或许出自天意,但根本却只能由人类自己主宰。花神明明知道雪芹大限即到,却无能为力,也不能帮他找回丢失的书稿。花神只能在这最后的时日里,替雪芹的朋友们好好地陪陪他。就像当年陪李煜和成德一样,不过是希望在这些文坛巨子谢世前,为他们带去一缕芳香的空气,让他们愉快地呼吸一回,以润泽他们被痛苦折磨的灵魂。

花神为了转移雪芹的情绪,便笑道:“可是我说话欠思虑,惹先生伤心了。”

“不,不,这些伤心事常常萦纡心间,我是无法放下的。不过,今日花君光临寒舍,我只顾说往事,怕冷落了花君。”

“既然如此,那可就由着我说啰。”花神笑道。“好,但凭花君选题。”雪芹拭了拭眼角的泪,拍手道。

“这金陵十二钗中,以林、薛笔墨最多。如今,但凡读过此书的,常为二人大起争论,或扬此抑彼,或贬此褒彼,怕日后未必没有老拳相向者呐。虽然先生在书中已定有判词,却不明论是非。想来先生是怜香惜玉,不肯厚此薄彼,以免唐突。不知您心中作何别致评判。”

雪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手抚水仙,吟了一首他祖父的诗:

“夕窗明莹不容尘,白石寒泉供此身。

一派青阳消未得,夜香深护读书人。”(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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