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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里许元来别有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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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愿再想。

回到山上时他神情已无异色。工匠仍在有条不紊地开山采石,并不因那名刺客而引起轩然大波。此地守卫俱是从九城兵马司调来,军纪肃穆,即便主事不在也未懒懒散散。其中一名队长见他回来,迎上前道:“明公,刺客已招了。”

岑寒云掀帘进大帐,一壁脱下外袍,换了件干净的长衣,一壁微微拧眉,点头问:“好,你先跟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这名队长拱一拱手,答道:“是。据他所言,此人姓施名文放,祖籍江南道宣州人士,后宝嘉五年科举进士及第,今上钦点为两榜探花。贡职翰林院期间得罪权贵,外放为河东道石州刺史府下参议,又因看不惯官场黑暗,成日口无遮拦,怨愤不平,为幕僚长史所嫉恶。宝嘉十二年冬被长史借机打发去看守公案卷文,彻底不能参政。”

“他终日郁郁不得志,闲来随手翻阅旧日公案,却发现数十年间石州刺史判下数百起冤假错案,买官卖官,草菅人命,强抢民女等罪行数不胜数。施文放一日趁机混入刺史衙门大牢查看虚实,见大半牢房中犯人面黄肌瘦,形容枯槁,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认出其中一名囚犯正是上一任刺史府幕僚长史,遂上前询问被关缘由。”

“这名前任长史原来亦是个正直不阿的人,在查对账目时发现石州刺史多年来贪污公款二十余万贯,并私下与河东道布政使、按察使、江南道布政使等人均有密切书信往来,涉及大批钱财、官职名目。遂连夜将罪证收起,入京状告恶行。谁知遥领河东节度使的枢密院中尉早与河东、江南二道高官沆瀣一气,年年私下收受贿赂。刑部尚书更是江南道布政使的妹夫。这二人刚一接到前任长史的状纸立刻压了下去,命人将其拿下,秘密送回河东道石州刺史衙门。”

“二道布政使下了命令,一定要让长史将罪证交出来。石州刺史不敢违背,隔三差五便大刑伺候,但因他不说出罪证下落,刑狱们一直不敢下死手,故而才能活到现在。施文放闻言怒不可遏,决心伸张正义,为民除害,在长史将罪证下落告知后,施文放立即将之取走,也秘密进京。他知道刑部尚书不可靠,故直接投奔大理寺,谁知大理寺卿收了他的状纸后仍然按照职责转给了刑部。”

“刑部尚书又把消息通知给二道布政使,于是江南道辖下宣州刺史很快将施文放爹娘及幼妹关入大牢,放言他若不在二月之内出现在宣州刺史衙门中,他们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凌迟其父,火烧其母,轮.奸其妹。”

岑寒云听到此处已是愁眉紧锁,不忍再闻。天高皇帝远,一道布政使若与辖下刺史、府丞、县令等父母官勾结作恶,再京中有人撑腰,尤其还是掌管刑狱诉状的官员,那底下人想要揭露罪行几乎可谓九死一生。

队长同样面带忧色,继续道:“施文放自知即便回到宣州,恐怕也逃不过这一场家破人亡的惨剧,故而一直潜伏京中,意欲刺杀刑部尚书。但他连皇城门也进不去,何谈别的。恰逢此时修建阴阳祭台,广招工匠,他闻说是中书省官员主事,且其父是淮南道布政使,一时冲动,不知从哪儿听说淮南道布政使与江南道布政使交好,便混入工匠中意欲刺杀明公。”

这名队长说到“淮南道布政使与江南道布政使交好时”微微抬眼觑了岑寒云一眼。

岑寒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禁哂笑道:“不错,家父早年的确与江南道布政使交情匪浅,还曾举荐好友孙先生到江南道布政使衙门贡职,只是后来日渐生疏,已有七八年不来往了。”

这人顿时长吁一口气,停了一停,问:“明公,您看这事儿怎么办?还是……转给刑部?”

“怎么能转给刑部?那岂非把施公子往火坑里推么?”岑寒云皱着眉摇头,毫不犹豫否定道。

“那明公意欲何为?”

岑寒云仰天长叹,挥袖避而不答,走出大帐道:“先领我去见见他。”

来到关押施文放的帐外,方一掀帘,闷热的气息混着血腥味与药味顿时扑面而来。岑寒云下意识看了一眼他包裹着层层白布的腿关节,眸光复杂道:“施公子,对不住了。岑某一时唐突,出手太重,以致令公子骨折,恐要修养月余。”

施文放仰躺在简陋的榻上,双目无神,仿佛对人生已失去期望,听见他说话也只是眼珠转动,冷冷地盯了他一眼,又闭上,道:“不用假惺惺地道歉。你还是赶紧把我转交给刑部尚书吧。我身上牵扯着多少高官,抓住我可是大功一件。”

岑寒云眉头纠结,坐在施文放身旁,沉重道:“施公子,不瞒你说,家父的确曾与江南道布政使有过交情,只是那已是十年前的事,如今早没有往来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更何况你我皆是读圣贤书的人。我知道了你乃是为民请命才落得如此下场,又怎么会助纣为虐,将你转交刑部?”

“你……?你若真的有心,那就替我告御状,将他们这些狗官拉下马!你出身弋阳大族,同样有权势有人脉,不输河东、江南二道长官。想必定能一举成功!”施文放猛地抓住了他的衣袖,目光迸发出璀璨而激动的神光。

岑寒云右手按在施文放手上,无奈道:“施公子,你叫我为难了。我是中书舍人,并非贡职尚书省刑部、或是大理寺,不能越俎代庖接状纸。那不是我的职权范围,我若接了,非但要降职,三省与枢密院及御史台也仍然会要我将之转交给刑部处理。所谓各司其职,莫说如此惊天大案,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也不可以插手……”

“呵,呵呵……哈哈哈哈……”施文放听了松开手去大笑,笑得悲哀而痛心疾首。他声嘶力竭地咬着牙道,“苍天呐,你睁开眼看看,这是个什么世道!什么土鸡瓦狗,什么蛇鼠一窝,什么狗屁官员……”

施文放笑得喷出一口血来,终于默然无语了。他没有神采的眼中泛着晶莹的泪光,不知是想到了自己平生遭遇,还是想到即将被惨无人道地虐待的亲人。

岑寒云觉得那笑声与鲜血都无比刺眼刺心,沉默中回想起自己一开始为官的初衷,若自己不能伸张正义,那么又何以要科举入仕?许久后深吸一口气,他起身对施文放拱手一拜道:“施公子教训得是。公子寒门微末亦能心怀天下,岑某身居高位岂能为名利所蒙蔽?此事岑某闻之,自然义不容辞。请公子将状书与罪证交予岑某,这道烫手的状纸,岑某接了。”

施文放惊愕地睁眼凝视他,感到难以置信。

七月一日清晨,帝京宫城。

江湄澜软磨硬泡,终于将痴月要到临华殿来。至此小圆子感受到了失宠的危机,比如此刻——江湄澜坐在石凳上拨动琴弦,痴月便立在她身侧,不时弯下腰去,双手从背后环住她,手抓着手地勾弦。

“最后一段压幺弦更余韵悠长。不是有句词叫‘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么。”痴月面色冷淡地侧目。

江湄澜挑眉应了一声:“哦。”其实心中窃喜,以至于眉目也微微飞扬。

痴月道:“公主高兴什么?”

她侧身凑近痴月冷峻严肃的轮廓,笑眯眯道:“你可知道,还有句诗叫‘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你就是那个‘周郎’,我就是‘时时误拂弦’的抚琴女啦。”

“痴月记得周郎可不是个太监。”他以极其尖酸近乎刻薄的语句对待自己,眉目却无半分波动,依旧精致美艳得逼人。

江湄澜闻言泄气,恼怒道:“你一定要这样扫兴么?我都没介意,你还不乐意啦?”

“不然?”痴月深邃的双目逼近她的脸,渐渐绯红一片。他轻笑一声,冷得刺骨,开口道,“公主是打算与痴月假戏真做么?也好,本朝还没有这等丑闻传出来过呢,公主若有心,痴月也不介意做个第一人。”

“你!”她气得眼睛也红了,指着痴月的鼻子好一阵,却到底什么话也说不出。他字字句句都无可指摘,这的确是个天大的丑闻。可是,可是别人可以这样说,他怎么能这样对自己呢?他怎么可以如此无动于衷地侮辱自己。只因为他父亲是个罪人么?还是因为他成了一个宦使?又或者因为他身份低微,被人呼来喝去?

可是这些话她听了也难过,难道痴月不难过么?

“你不要这样说话!你这样……我很难过。痴月,我为你难过。”江湄澜伸手握住痴月冰冷的十指,好似虔诚地祈祷一般,竖在胸前,深深地凝视他,认真道,“你很好,你真的很好很好。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你。一个人,失去了什么都不可怕,只要他还有尊严,还有气节,还有人格和品德,他就值得被人敬仰和爱慕。痴月,答应我,你不要自轻自贱好不好?”

痴月微微皱起了眉,面对这样的江湄澜,他欲言又止,竟无法反驳。诚然,人的精神力量是超越一切形体的。

而就在此时,小圆子从门外奔进来,正好见到二人深情凝视,十指相扣还近若咫尺的画面。他尴尬地抓了抓脑袋,回头一望,岑寒云已静静地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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