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闻言先是一惊，随后一想便已释然，含笑道：“秋伯真乃非常人也！‘狼爪’、‘狼腰’在‘虎狼拳’里面属于最基础的两个层次，专练手劲指力、腰杆脊椎，通常能从习练者的肢体躯干瞧出些许端倪来，而‘狼心’者，已然进入一个‘悟心’的境界，敢问秋伯，心在内心处，‘狼心’又从何得以体现？”
孟秋望向赵宗，反道：“十年之前你已然‘悟心’，十年之后还来问我，赵宗长的‘狼心’之境，难明难测！”
赵宗笑道：“世间万物，魑魅魍魉，还有什么能躲得过您老的法眼如炬么？我赵宗追随三弟闯荡多年，在外头世界倒也见识了不少新鲜的事物，‘狼心’得悟那刻虽然身在坪中，但多少还存有外界因素的干扰，心境自然难以澄静如水，‘狼心’之境也是多有破绽，许多年来拳意一直无法大成，实是无可奈何！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当年能甘于平淡，深居坪中，想来问心之时，亦可了然无愧了！”
孟秋突地紧紧瞪住赵宗双眼，似要从中窥探到某些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东西，良久摇头道：“赵宗长若想问心无愧，只在‘问心’二字，何须此地彼地？若孽报已成，亦在‘问心’二字，时时扪心罪己，或能在百年身后，了断此揪心的业报！”
赵宗微闭双眼，许久不发一言，最终轻轻一笑，始点头道：“秋伯慧眼明见，赵宗拜服！再请听秋伯高议！”
孟秋心中叹惜，也不再多言，环顾左右，正色道：“狼心狼心，狼子野心！恶狼挠心！贪狼噬心！奸狼惑心！毒狼攻心！若为功成，而以人心换彼狼心，由人道而成畜生道，已是自甘下落，自惹心魔，终究难以逃脱恶、贪、奸、毒的业障！反现于拳法武功之上，也是一样的破绽重重，最后纵然拳意得其形势，亦不足得其神蕴，更别说能得其精骨！吾辈先祖当年创下‘虎狼拳’，代代相传，也不知经历多少岁月变迁、朝代更替，此拳法一直成为我辈后人的修行武功，同时不忘规劝我族中子弟牢记孝悌仁义廉耻的圣人教诲，凡此种种，自然有其深重的意义和效用！”
“那敢问秋伯！”赵大打断道，“既然说是吾辈先祖创下的‘虎狼拳’，为何祖谱上记载的却是‘孟氏虎狼拳’？为何不能是我‘赵氏虎狼拳’？果真说的是孟氏之拳，为何我赵氏子弟也能修练得？秋伯掌管赵孟二族的祖谱，应知其中缘故，还请借此机由，解我心头迷惑！”
孟秋板木枯瘦的脸上似是现出一丝激赏的笑意，道：“赵老大性情坚毅，言行爽直坦荡，心口一致则无拘无惧，术业一致则勇猛刚进，他日成就，不可限量！”提起独臂，回指自己胸口，悠悠道，“狼心狼心，反在问心；问心无愧，便可心无迷障！‘虎狼拳’能刚能柔，可阴可阳，可以制敌于身外，也可以惑人于梦中！梦，终归是场痴梦；管它姓甚名谁，终究不过是被人说说道道罢了！赵孟二姓，合体连肢，区区一套拳法，难道非得分出个姓氏名称、孰先孰后么？”
赵大一愕，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良久方长叹道：“罢了，算我痴人说梦，许多年来都练个不明不白！姓孟也好，姓赵也罢，我从此再也不去挂念，但是总有一日，我赵大一定要弄明了一件事，何为‘狼’，何为‘虎’，何为‘虎狼’？！”
孟秋终于“呵呵”直笑，只是笑容荒碜，辨不清当中或悲或喜的情感，又听他道：“赵老大能有此心，可见已然屏弃拳法姓氏归属的困扰，专致于拳法的真正奥义，我辈先祖在天有灵，定然乐见其成！”话虽如此，心中却是难禁悽凉莫名：“何为‘狼’？何为‘虎’？何为‘虎狼’？所谓‘孟氏虎狼拳’，亦不过是镜花水月幻梦泡影，孟氏、赵氏、王氏、李氏，为何非要在一个无辜的拳法前面多加个辜负的姓氏？既有辜负，为何还要代代传下而不加以纠错？既已传下，却又为何只留一个空空的躯壳徒惹后人的纠扯纷争！难道仅仅是为了一个‘乾坤生死崖’么？许多功法宁愿尘封闸中也不让后代子孙修练，也仅仅是为了后代子孙计，担忧他们功成之后攀登此崖的么？‘乾坤生死崖’，你倒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秋伯！”孟射右手握着酒葫芦，眼巴巴看向孟秋。他本是盼着孟秋向众人剖解他这句酒令当中的妙处，未想被人打乱，无端端引出许多话题来，以致手中酒器无法下传。虽是事出有因，但给人感觉总是赢得不够爽利，再加上刚才赵三语言讥讽，他自然需讨回面子，此时又见孟秋神情黯淡，再忍不住出口提醒。
孟秋低唔一声，对众人歉意一笑，方道：“刚才我起的首令是‘起，上伏下弓中空空’，本是虎狼拳里面最常用的起手势，是一种效法自然的躯体动作，首重一个‘起’字，实指双手平起平挨，平切平整，指骨由力下坠，未掌未爪，未伸未抓，虽未成势，已然具有‘狼爪’的雏形！次重上下延徊，上躯伏揽而下肢弓桥，舒然有如狼醒腰打伸，澹然好似水波纡且缓，而一切旨意，皆在‘中空空’三字里面！”
孟射低喝道：“好！‘狼爪’之势未成，已有‘狼抓’之慑，上伏下弓中空空，‘起’的好！”
“哼！”赵二冷声道：“下伏上弓中空空，‘再起’虽无大错，无非是狗尾续貂，假想对手就是平时练手的一众熟人，赌的是两相情愿，陪的往往却是自家性命！若教我来接此令，必是‘去，前掌后撑中空空，掌非掌，撑非撑！’敢问秋伯，我这句酒令接的可比这坪中第八名‘狼心’之境的高手强出一筹？”
孟射气得脸色发青，早知赵二这厮臭石茅坑，没想到会如此之臭、之坑！本想反唇相讥，又隐隐觉得赵二所说似乎并无全错，这心念一多反而不如赵二快人快语，只得气呼呼地望向孟秋，心中暗暗记下赵二一笔烂帐。
孟秋微一沉唔，续而摇头道：“掌非掌，撑非撑，去势刚强而回手疲弱，不啻孤军陷阵而把后方营地授于敌手，虽有奇兵之效，于你，却难逃溃败的局面！”
孟射转怒为喜，颇具意味地瞧了赵二一眼，道：“掌非掌，撑非撑，你当上伏下弓真是便是空空如也的么？不明拳意，一味贪功冒进，若不一败涂地简直就是没有天理！”
赵二双眼一瞪，刚要张口喝骂，却听孟秋道：“既有奇兵之效，便无必败之局！若是换了赵宗长运用此法攻进，或可掌控全局优势！”
赵宗稍一凝思，便明了其中道理，对赵二笑道：“若是换了你大哥，也一样能做到此点！而你，只是稍稍欠了点火候罢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直捣黄龙一掌定乾坤！”
赵二这才好受了点，但一见孟射这个平时不大对付的人今次得志，心头便似哽了只苍蝇般的难受，于是又抛出一个话题来：“那依秋伯看来，我若与孟射对敌，最后胜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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