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疼才好呢。十指连心,我也不过是和先帝同心一次罢了。”
她年轻时与先帝意见常常相左,没想到到了现在,黄泉地面两不相见,才终于同感了一回。
还不如不要这种“同感”。
这厢正交谈着,另一个宫人已经来回禀道:“太后娘娘,陛下驾到。”
她点了点头,宫人飞速退下。
门口,楚非一身玄衣长袍,踏进门槛,每一步都几乎顿了十秒以上,好半天,才纠结地、试探地喊了一声:“母亲?”
太后听闻,十分愕然。
自登基后,皇帝就再没有这么叫过她了。
今天这么喊她,难道是……
太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她捂着心口,勉勉强强地应了一声,点头:“陛下。”
楚非摸不着她在想什么,可同样很惊愕:这个亲妈,她实在是……年轻得不像话啊。
要不是看她跟自己长得真有几分相像,他几乎不敢认为这是原身的“妈”。
说是姐姐还差不多。
两人都无心寒暄,伺候的宫人就极有眼色地先摆好了茶点,手脚利落地退了下去。
对坐半晌,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楚非只好先炸着头皮问:“不知道母亲把朕叫来,有什么事?”
太后从头脑空白的状况下慢慢解脱出来,自忖刚才的猜测有些荒唐,尽管还有疑惑雍帝为什么突然这么叫,可也是定下了心。
——真要是江南也破了,他哪还会有空来跟自己叙话呢?
太后暗笑自己方才的虚惊,虽仍有几分隐忧,但后宫不干朝政,她也不好问。
只能道出先前目的:“我听内侍来报,说你近来有几分咳嗽,该让太医瞧瞧。”
“……”楚非:原来原身还是病痨鬼?你不要吓我啊亲妈!
——他倒是把自己在大殿里的那声咳嗽忘得一干二净。
太后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继续自己的话:“……我命他们熬了一盅雪梨汤,你须得喝了。”
知道自己儿子从不耐烦这些事情,太后有些严厉:“虽是年轻,可也不能仗着底子好,就……你父皇他……”说着,就要垂泪。
楚非手忙脚乱,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见太后身边的宫人比他反应快多了,安慰了几句,太后就一收帕子,脸上连点泪痕都没有。
楚非:“……”
他没来由地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宫里的女人,是要吃人的。
出了太后宫殿,回到皇帝的勤政殿,看到被内侍拦在门外的几个风情万种各有千秋的美人,楚非打了个冷颤,都要被吓哭了——要是让他知道究竟是谁把他陷入这种境地的,他一定要给对方开一间染坊,给他点颜色看看!
皇城外。
一群“难民”就地扎营,坐卧间自有自的形态,暗含着几个阵型,一点也不因为没有危险就开始松懈。
贺袁山看得笑意连连,压低声音对少姻道:“正经兵卒出身,果然不凡。”
少姻听了,却不同于他想象中的附和,只是皱紧了眉头,声音更小道:“纵是如此,攻城之计,仍是少让他们参与。”
自己人,才能真信得过;同是可怜人出身,才有同情之理。
贺袁山也晓得这个道理,但他既然出口夸赞,原意就是希望少姻能附和一下他,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没能想到等来的是这么一句,顿时就有些不高兴。
脸上的笑意微淡,他点头到:“少军师说的是,我明白。”
看出他的不开心,少姻也不得不再语重心长地安抚道:“我知主公心中自有沟壑。然兵之于民,终究不同,中或有朝廷奸-细,若其心计深沉,也未可知。主公仁善,可焉能知宵小如何回报恩义?”
给一颗糖,敲打一榔头,再给一颗糖。
起义大半年,少姻对这种事已经是做得不能更顺手了。
贺袁山果然心满意足,笑到:“少军师所言极是。我自当防范。”
说着,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绵绵情意,温柔诚恳。
少姻背过身,只当没有看见。
她早已立下誓言,此生不能为死者报完大仇,绝不披帔待嫁。
如今那些昏君庸臣的头还在肩上,她如何能言及此事?只能视而不见。
——她还不知道,穷尽一生,她终究也没报得了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