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谋将军又交代了几句，还让那副将给了老头一吊大钱，之后便率队骑马离开了农院。他们离开之时，竟连一支桐油火炬也没点着，摸着黑便消失在了茫茫细雨之中。
老头和凡平宣等人自然十分诧异。
那叫许亮的年轻官兵解释道：“我们将军是怕给你们招来麻烦，所以才命令大家趁黑行路。等到了官道上，他们自然会再点燃火把的。”
老头捧着那掉铁钱躬身向外作了个长揖，口中诚恳说道：“这倒叫尊将军和各位军爷费心了。”
另一位名唤廖刚的官兵过来扶起了老头：“老人家也无须如此。你们只要尽快忘记今夜之事，忘得越干净，你们才会越安全。”
“老朽谨遵军爷吩咐便是。”
廖刚扭头看向凡平宣，道：“凡先生，我们业已准备妥当，可否即刻出发呀？”
“当然，甚好！”凡平宣先前因为劝说骡车车夫未果，心里正愁煞得紧，幸好这一干官兵连唬带劝让车夫答应了冒雨夜行，他心里的一块重石才算稍稍放落。
于是，一行数人很快也自农家小院里告辞出来，沿着泥泞山路继续向西南而行。
雨夜行车，的确充满了各种变数。他们的骡车在离开老头家后便状况不断，不是骡踢打滑，便是车陷泥潭。后来由廖刚和许亮并排着骑马在前面趟路，大家几经周折才来到了老头所讲的九道拐。
九道拐是嵌在牧马山西的一段连山坡道。路不宽，却很陡。呈之字形拐来拐去，直到山顶。这样的坡道一旦下雨，白天行车已是十分困难，更何况现在还是幽暗无比的深夜。
骡车车夫又在叫苦不迭。只是如今有两名禁军官兵押车，再想打退堂鼓已然不能，他只得狠命咬牙挥鞭而上。
坡道越是往上，骡车愈难行进。当折了两三拐之后，大家便发现骡踢打滑的频率大幅增加。在这样的情况下强行行车自然险而又险。幸好两位禁军官兵都骑了战马。他们一左一右抛出两根绳子套在骡车的车架上，两匹战马同时施力，行车才算变得从容起来。
又往上走了约半个时辰，九道拐的坡度变得更加陡了。连两马一骡拉车也显得十分吃力。到了第七拐之后，凡平宣和茜萝也不得不主动给骡车减负，跳下车走着上山。
好不容易爬上了第八道拐，忽听得风雨之间传来一阵嘤嘤的哭声。
“这三更半夜的，是谁在那里哭？”车夫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栗。
大家循着那哭声看去，只见第八拐的平缓处一盏尤为昏暗的马灯下，一对青年男女正相拥着抽泣不已。在他们的身前，停着一辆人力板车，一名白发老妪平平地躺在车板上，她的身上只盖着一床灰色的薄被。
“你们出什么事了？”廖刚快走几步过去问道。
青年男子微微松开怀中的青年女子，抬头打量了一眼凡平宣等众人，指了指板车上面的白发老妪，戚然回道：“我可怜的老岳母往生了，是被塌方下来的泥石给砸死的。”
听到此言，青年女子一时哭得更加伤心。她泣声道：“母亲原不会死的！可恨那大夫枉为医者，冷酷残忍，坐视不救。”
“这话怎么说？”
青年男子便诉说了其中的缘故。
原来，他们也是慕名赶到瞿上城去向钟百愁问药求医的。只是满怀希望而去，却绝望而归。
钟百愁给人看病，除了山下农家老头所说的只医生不医死，诊金和医药费都贵得离谱不说，还需预先交齐所有的诊金和费用。青年男子的丈母娘因为受伤很重，本已到了药石难救的地步，各项所需费用自然更高。可仓促之间，他们一家竟没能凑足银钱，于是，便眼瞅着那白发老妪在面前死了。
听完了青年男子的哭诉，凡平宣一行不免心中忿忿。可事已至此，大家只得一边劝慰一边询问那钟百愁到底向他们索要了多少的诊金和药费。
青年男子面色沉痛至极。良久，才咬牙说道：“诊费五十贯，治疗费一百七十贯。像我这样的家世便是砸锅卖铁也绝拿不出来的呀。”
“两百二十贯！”
凡平宣、许亮等人不禁面面相觑。两百二十贯钱，不仅对青年男子那样的乡村家庭来说承担不了，便是许多来自城里的中产阶层也会觉得难以接受。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大家同为求医者，对于青年男女一家的不幸遭遇自然深表惋惜。可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于是给了这对年轻的夫妇一支火炬，嘱咐他们小心下山之后便继续赶路了。
细雨霏霏，春夜无尽。浓浓的愁绪如同泥泞里那并无规律的马骡踢声一般，敲击着凡平宣落寞的心。怪不得农院的老头几番强调要自己尽可能多的带钱，原来钟百愁那厮真是个极度无道的医者。凡平宣心中概叹不已，要怎么样的冷酷残忍才能漠视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
白发老妪被塌方砸伤便需要交纳二百二十贯钱，现在燕七被人打伤了内脏，又需得先交多少钱才够？他身上的钱引和银钱加起来只有一百五十五贯，若这些钱还不够，那个钟大夫是不是同样也不肯为燕七治疗？
越想，凡平宣的心里便越沉。
大约子时许，一行人总算上得了牧马山的山顶。
山顶上又是另一片天地。虽然此刻是在深夜，又满目雾雨，然而视线所及尤与山下一般无二：峰峦叠嶂，青山翠树，连绵不绝。
往东不远有一处谷地，约五里开外。谷地中似有渠塘静水，映得星星点点的城镇火光迷离闪烁，遥遥成辉。
左近外犬声阵阵，似乎给清冷的雨夜添多了一丝生意。
“这就是瞿上城？”廖刚看着稀稀落落的灯火，回过身来问凡平宣。
凡平宣点了点头：“依照刚才那老丈所讲，应该正是瞿上城不假。”
许亮踩上了一块巨石，向前方探了探，奇道：“那这个城也太小了吧，简直就跟山下好多大一点的镇子差不多。”
凡平宣若有所思，良久才道：“这瞿上城乃是一座旧城。据典籍所载，它还是古蜀王国的第一都城，也是古蜀王‘蚕丛’的王宫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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