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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黎明之前 1(1 / 1)

?很黑。

空气中有潮湿的植物气味。她伸出手,碰到形状诡异布满藤蔓的墙壁,有几条很多只脚的爬虫顺势爬上了她的手臂,她惊恐的甩手后退,空间很逼仄,她随即碰触到身后的墙壁,可以感觉到,这是一条狭长的通道,地面坑洼凌乱,她没有穿鞋,脚踝一扭,身体开始倾斜,本能的想要抓住些什么,于是手便大力的扶向墙壁,没有可以扯住的物体,反而扒落一大把墙壁上的泥土,泥土潮湿疏松,里面躲匿着许多不见光日的昆虫,这些全部散落到她的脸上、身上、头发里,甚至是眼睛里、嘴巴里。她胡乱的甩着手,开始感觉惊恐。倒下的一瞬间被一块坚硬的石头顶住脊柱,可这疼痛明显敌不过这莫名其妙的地域所带给她的恐惧感,她根本感觉不到痛,马上起身奔跑,因为看不清路,她不得不同时忍受着墙壁和脚底那些坑洼的表面和碎石的割硌。她看不清路,也没有路。她跌跌撞撞的摸索着,朝着远处唯一的光亮处奔跑着。

她奔跑着,用尽全身的力量。

许途忽然坐起身,满头满脸的冷汗,刚刚的噩梦来的太过诡异,她的心脏无法承受这钝重,于是便理所当然的惊醒。是冬季的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天色异常黑暗,许途想起上午还要去教室上选修课,还要回家看望一趟父母,于是便无奈的再次逼迫自己进入睡眠。早晨起来的时候因为梦魇的干扰,觉得头痛欲裂,许途一直厌恶自己精神不佳的状态,因为那会触发她的惰性,而生活,从来都是逼迫她一直谨慎的埋头前行。于是,起床,用冷水洗脸,寒冬的自来水,无论是手还是脸部肌肤,都可以感受到刺骨的冰冷所带来的阵痛感。

在许途心里,一直都有一个强悍的敌人,当她脆弱、悲伤、失落、委屈、绝望的时候,这个敌人,就会出现在她的对面,嘲笑她、讽刺她、轻视她、甚至侮辱她。这个强悍的敌人,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只是许多人看不见他,他就是我们每个人的自我潜意识。每个人都有关于自己的潜意识,只是,很多人因为生活的琐碎、因为无法正视问题的症结所在、或者直接选择无视忽略掉,也或者,一些世俗肤浅的人,一直都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敌人,他们或许安于现状、或许从不思索过于深奥的问题、或许干脆选择逃避以获取自以为是的安全感,而当他们快经历完自己漫漫一生的时候,才突然发觉自己的一生,平淡无奇,毫无深意,只是一直被烦杂的事情挟持着,无法脱身。这个强悍的敌人,就是我们自己。每个人都有无限的精神潜力,在等待着被自己卑微的肉体所挖掘所开发所重视,就像黑暗中散发剧烈馨香的妖娆花蕾,一直等待着一个可以肆无忌惮盛开的荣耀理由。

许途就是这样一个人,一直以来,她的敌人只有她自己,她非常清晰明了的掌握了这一点,所以她一直优秀。很小的时候,许途就看清了人情世故,她了解到,原来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谁可以真正的依靠,唯有自己掌握着巨大的能量,才能够自救,才能够自保无虞。幼小的身体被逼迫着认清了这些丑陋的现实,她没有抱怨和悲伤怨恨,只是默默的悉数承担了下来,并在自己幼小的身体里埋下了一颗坚硬的种子,这颗种子将来势必会冲破坚硬的外壳生长的更为茂盛壮硕,而在很长的一段静默的时光里,它只能无声的沉睡着。许途一直提醒着自己:其实我可以做的更好一点。

许途六七岁的时候,她的母亲许瑾笙告诉她一些事情,当年许瑾笙只是因为无人述说并认定许途不可能理解她所说的话才会和许途说这些事情,可许途却一直记得那些。许途出生的那一年,许途的外祖父外祖母因为一场严重的车祸当场去世,许瑾笙父母所经营的公司也因为流动资金出现问题而破产,许途的外祖父外祖母去世之后,什么都没有留给许瑾笙,只留给许瑾笙巨额的债务,当年许瑾笙刚好也考上云井大学正准备入学,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和自己的大学生活擦肩而过,柳聂当时是许瑾笙的高中同学,一直爱慕着许瑾笙,许瑾笙出事之后,柳聂把自己已过世的父母留给他的房子变卖掉,帮许瑾笙偿还债务,许瑾笙刚开始拒绝柳聂的帮助,但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女子,根本无法抵御各式各样的债权人,于是迫于无奈接受了柳聂的帮助,可即便如此,债务还是没有完全清除,柳聂卖掉房子之后留了一小部分钱,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超市,许瑾笙心里自觉亏欠,时常去帮忙,很快便嫁给了柳聂,结婚第一年就生下了许途,八月的早产儿,新婚的前几年,还是一直需要偿还各种债务,许瑾笙原本是个美丽温柔的女子,可即便是这样的女子,也被现实打磨的只剩下了静默。许途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傍晚她在做作业或者在学习一些简单的文字的时候,家里就会来一些陌生的人,这些人一般都是因为债务关系而来,所以,在她的记忆里,童年的时候,见到陌生人不需要叫叔叔或者阿姨,也没有夸奖和糖果,只有那些厌烦的眼光,和父母催促她进房间时的歉意和皱眉。

许途似乎平静温润,其实只是很好的掩饰了她的固执和倔强,她一直想要成功,想要摆脱一切童年里备受冷落的阴影,想要摆脱有各种气味眼神的生活。许途一直想要知道自己的极限,她时常问自己,一个人,在这个浩瀚的宇宙里,究竟会有什么事情,是无法做到的,或者,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够被遗忘的,又或是,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一直被铭记的。这就是许途,她一直有着独立的价值观和明确的人生目标,人生是一个不断被征服的过程。

早上洗完脸以后,许途去上了选修课。云井大学的全额奖学金高材生,傲人的成绩让她鹤立鸡群,她的表情和润亲近、温婉动人,行为体贴细心、大度从容,可再好的伪装,也无法掩盖眸中的冷峻淡漠和疏离不屑,其实她厌恶这个污晦的尘世,各种欲望掺杂其中,空气污浊厚重,可却又不得不谋取最正确的生存之道,每个好演员,都有无数个厚重的面具。清瘦纤细的身体轮廓和坚实强硬的心脏完美结合,清晰干净让人过目不忘的面容和周身散发出的独特气息。

上完自习课,回家探望父母,在普通的居民小区,两室一厅的商品房,中午吃饭的时候和父母说一些无关痛痒和轻松的话题,父亲柳聂是一个温和的人,母亲许瑾笙更是一个温和的人,两个人仍然经营着那家不大不小的超市,一家人貌似轻松融洽、举家和亲,可是,在许途眼里,不过是照行列事,她的父母虽举案齐眉,却没有恩爱相当,在许途面前,他们也是优秀的演员,许途虽嗅到些许的诡异气味,但一家人生活了这么多年,应该不会有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母,理应完全信任。可有些时候不经意看见父亲在阳台眺望远方的失落眼神、烟头的微弱火光所照映的沧桑表情,和母亲多年来对父亲的礼数周到所侧面反映出的淡漠隔阂,许途全都尽收眼底,究竟是什么事情让生活在一起二十年的夫妻如此的难以释怀?许途一直想要知道答案,但是却不敢探索,也无从探索。

黎明之前,是最为黑暗阴冷的时刻,所有的真相被掩盖在看似平和的黑色幕布之下,眼睛所带给视觉神经的盲,也暂时麻痹了大脑的思维模式。生活像看似平静的深夜海域,肉眼无法感知的深海海域被平静海面掩饰了它的波涛汹涌和波澜壮阔。面目全非的真相,就像那颗静默的食物果实,等待着下一次的破裂成长,贪婪的,想要挣脱束缚,想要生长的更为茂盛壮硕。

如果你开始怀疑生活,那么生活一定会报复你,你所有的生活中所需要被怀疑的细节都会被无限度的放大,这些疑问像细密的海藻,温柔残忍的包裹着你的心脏,一次一次的冲击着你的意念,侵蚀着你的身体,可真相,却是无法被现实的一切所颠覆撼动的。如果你执着于内心积极的追求,那么,生活就会回报你美好的事物,你不会因为真相而苦痛,因为你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生活、选择、意念,你信任一切事物,那么,便没有了所谓的探索。可是,生命究竟是需要被探索的一种假象,还是一种应该执着于个人意念的盲目追求?没有人可以解答这个问题,重要的是,每个人的选择。而许途的选择,把她推向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就像所有故事的终结,其实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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