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客人们便看不清晰她的容貌。有人欺负她，她便忍气吞声，怕给高长水带来麻烦。若是被高长水发现了，长水就会教训她，又拿出伤药来，一次又一次的替她抹好伤口。
高长水想，这世上再无丑儿这样的姑娘了。在他芳华绝代的时候，他看不起这样的姑娘；没想到当他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却只有她不离不弃。
他不是不知道那姑娘投来的倾慕的目光，他曾经看过太多这样的眼神。他只是不懂，如今的他，又哪里值得别人倾慕呢。
一日不如一日，他深知大限将至。当整个徕商关混乱的时候。是这叫丑儿的姑娘拉着板车，将他送到了这安全的地方。
即使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可他的心却平静了。
过去的繁华犹如海市蜃楼，午夜梦回，只有那连绵不断的外江边上，人流如潮的呼声，那水泄不通的两岸，那水天一色的望江楼。
他初生的时候朝霞满天，正如他的前半生，芳华绝代。此后半生再无明媚，经历种种痛苦，到死之前，他摆脱了半生的臃肿的身体终于像泄了气的皮球，渐渐放空了。他的身体，以一种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干瘪下来。
他的脑海中混乱不堪，那些繁华的，丑恶的种种都在他的脑海中交织...唯一让他清醒的，是身边那丑陋女子的呼唤。
他这一生，历经繁华，历经沧桑。
他这一生，生来是天赐的宠儿，死时却是过街的老鼠。
生而为人，所求不过人间真情。然弹指间，繁华落尽，才知浮华不过是披着外衣的丑恶，再美的人皮也不及眼前这一刻炽热的，真挚的，善良的心。
他紧紧抓住了丑儿的手，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你记住，我死后，带着玉佩，去皇都找三王爷。”
“我这一生，都不想再回外江了。”
若有下一世，我只愿一生只遇到一个叫丑儿的姑娘。
他合上了眼，蜷缩在丑儿怀里，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一般。那薄若蝉翼的睫毛微微颤动，终究像一只无处栖脚的蝴蝶，随风而去了。
朝若明霞，夕如秽土。他来时踏着漫天的彩霞，像一只误入凡间的蝴蝶，翩翩起舞；去时若一片瑟瑟发抖的落叶，悄无生息。
这颗曾经闪耀了世人的星芒终于陨落了，在白国边境，在徕商关，一处生着霉气，潮湿阴暗的屋子里。
没有人知道，高长水的一生只画了一幅人像。那是一个名叫方丑儿的姑娘，画在了他的手心。他临死都紧紧握着，就像守护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
从此世间再无高长水。
白凤王朝，再无公子。
长恨人心不如水，哪堪人世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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