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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暴动(1 / 1)

?威斯敏斯特,这个建立在伊希斯河北岸的僻静的修行之地,从塔顶向下俯瞰,呈拉丁十字形平面的尖塔高耸的哥特式建筑,一个历代国王的加冕之所,到处弥漫着猜疑、惶恐和不安。那种让人感到窒息的氛围充斥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从幽静的花园到庄严的墓地,从静谧肃穆的礼拜堂到高不可攀的钟楼,从简陋的教士寝室到富丽的教皇宫殿。

不论神父、教士、侍卫或者前来做祷告的信徒,个个人心惶惶,他们害怕失去什么,无人知道。知情的闭口不谈,不知情的相互猜忌,是什么使得他们哭丧脸,却又不敢表露出来;是什么使得他们相互察言观色,却又各自深藏?那是他们担心自己会像教皇一样突然暴毙,他们怀疑起身边的人,如同撒旦出卖上帝一样何时会出卖自己。

然而,令所有信徒感到惶惶不可终日的罪魁祸首,却是一个从不信仰上帝的人——斯坦基,他是整件事情的起因。教皇的暴毙,长老的失踪同这个前来拜访主教的考古学者一定有着莫大干系。仔细想想,一个与教会不相关的人、一个不被教父认可的无神论者居然能控制和操纵教会的上上下下,就像使唤他家中的奴仆一般。而反对他的人不是神秘失踪,便是抱病在身,要么就是乖乖诚服在他的脚下,要么就是像教皇一样无故猝死。

凡是在教堂处理教务的,不论职位大小的神职人员无不提心吊胆。他们对教会内部近来所发生的巨变只字不提,即便是熟人问起,也至多含糊其辞,就连经常往来于此的信徒也学会了谨慎。如此,为原本就寂静的教堂更添上了一层诡秘的氛围。这或许是英国人特有的习性,具备绅士分度的他们不主动与人攀谈,不轻易表达感情,更不会没事找事。他们认为相安无事才是最好的,相比那些因说漏嘴或说错话而招致杀生之祸的决舌之人来说,这样似乎更妥贴,更绅士。

尽管教会方面竭尽所能地对外界封锁教皇突然暴毙的消息,但风声还是不经意地走漏了出去,或许从别有用心的人的嘴里传到了另一个居心不良的人的耳里,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私底下传遍了整个红衣教会。

原先,幕后操纵者——沃尔德意欲隐瞒得天衣无缝,哪怕是不幸被人揭穿了,那也要拖得更久一些,至少要在他完成主人交托的任务之后,再传出教皇的死讯。殊不知风声一经走漏,便再也无法弥补。要想收拾残局,也不是不可能,可惜沃尔德却不这么想,他非要找出是谁泄露了本该隐匿得更久的秘密,是谁那么胆大包天居然敢在他的背后放出风声,莫非他们不怕上绞刑架,不怕被魔鬼夺去魂灵?

往往居心叵测,或是出于对权力欲执着追求的人,才会出卖沃尔德主教,就像他愿意出卖灵魂给撒旦一样,借此以满足自我日益膨胀的野心。然而,这种心存邪念的人士太多了,多得连诡诈的沃尔德也防不胜防,更无从查起。

彼刻,斯坦基站在钟楼的顶端,俯瞰塔下蜂拥而至的人群,前来悼念教皇的圣徒来自世界各地,其中不乏有虔诚的教士,文静的修女。不过在他们沮丧的表情之下,隐含着一股愤愤不平。他们无法相信一向身体安康的教父居然在一夜之间暴毙。于是,各种猜测乘风而起,有些是针对主教大人的,有些是针对教会的,有些是不尽人意的诽谤,有些是耸人听闻的恶言。

一些圣徒围着呈放教父遗体的木制灵柩,失声痛哭。有的匍匐在地,祈求上帝的宽恕;有的扑倒在木棺底下,嚎啕大哭;有的冲过侍卫的拦阻,伸出双手紧紧扒住棺盖,其中一个还做出打开棺盖的鲁莽举动。幸亏近身侍卫发现,强行拽开他。如此,那些侍卫坚守了好一阵,直到代表沃尔德主教出席的一个年迈驼背的老头出现,骚动的人群方稍稍缓和下来。

驼背老头穿过一排排木桌椅,走上殿堂,准备向大家念诵经文。不多时,堂下一片嘈杂,挤满了说三道四的人。他们纷纷指责沃尔德主教未能出席此次隆重的殡葬仪式,大多数虔诚的信徒本来收藏在心底的怨恨找不到爆发的时机,现在可好,他们陡然释放出来。其中一些苦修士还趁着神父做弥撒,一拥而上推翻了堂上的桌椅,打倒了侍卫,强占了神圣的殿堂。

见到这种闻所未闻的混乱场面,驼背老头不知所措,只得钻到桌子底下,继续诵经祈祷,而随他一起的唱诗班成员,大部分仓皇而逃。余下的几个抱头鼠窜,不幸的则被愤怒的人群践踏。

那些暴动的信徒以守护伟大的教皇的灵位为由,这其中不乏有闹事者。他们指责沃尔德主教不够虔诚,背弃上帝的信条,他不配领导红衣教会。随后,若干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长老陆续登场,对着起哄的人群,当场指证沃尔德主教犯下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罪证,就像演话剧一样。

譬如,他与罗马教会私下勾结,串通一气,什么对虔诚的教徒进行策变,暗中组织他们叛变;什么他出卖自己的灵魂给了魔鬼,还有最卑劣的是他为了抢夺圣杯,伙同斯坦基等人谋害教皇。无知的人被他蒙骗、利用;贪婪的人被他驱使、奴役,甚至还不惜将灵魂奉献给撒旦。

如此,让听者疑心重重,骚动不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咒骂沃尔德主教,憎恶他如同憎恶魔鬼。对一个老道持重,不露破绽的人来说最怕的莫过于别人对他的诬蔑,正如他诡计多端地策划去怎样坑害他人。那无耻、凶残、毫无怜悯的兽性逼着他一步步走向堕落的深渊,不惜任何代价清除周身所有的障碍。显然,被他施予折磨的人和逼着走投无路的人也将会联合起来,声讨他的罪行,揭露他的阴谋。不久,就连那些受到他小恩小惠的人、以及忠心耿耿的部下也会听从那些人的鼓动,开始加入到这一行列,不再信任他,转而敌视他。不可否认,多数是受到了利益的熏陶而最终选择背叛他。

当然,远在天边的沃尔德并不知情,也绝对猜想不到十拿九稳的宝座会因崇拜或者憎恶他的人而摇摆不定,随着憎恨他的人迅速增多,对他的声讨也越加激昂。估计一个野心家到了这个时候,也会束手无策,更何况沃尔德对此不屑一顾呢?在他看来,不参加教皇的葬礼,并不会有什么差池,就如同他不参加一个普通朋友的聚会,不会对他的名声造成任何影响。

不过,这次他估计错误,毕竟对于一个野心勃勃、忘乎所以的人来说,他确实考虑得不够周全。在这个方面棋差一着,等于是成全了比他更有野心的人。往往战争的导火索也就是因为微乎甚微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作用其中,从而引来一场轩然大波。如同暴风来临前的那股宁静,其实之前不发动的原因只是它们在聚积能量,等形势有所变化、有所转机,它们就会势不可挡地爆发出来。到了这个地步,再采取任何补救的措施,也无济于事了,更何况阴险的沃尔德靠搬弄是非才坐上主教大人的宝座。由此猜忌、嫉妒他的人绝不在少数,就像他先前愤恨坐上这把交椅的人的心情相通,而他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似乎也太不明智了。当然,他那么做是有一定苦衷的,要不是为了得到另一半圣杯,替主人完成任务以换取永生,他也不会冒这个险,毕竟这比起主教大人的位子来更具诱惑力,不是吗?

当轰乱的人群试图挤破大门,找出罪魁祸首时,斯坦基仿佛刚刚从睡梦中清醒。他睁大眼看着一窝蜂冲入塔楼的教徒如何殴打他的身躯,他莫名其妙地站在本不该站着的地方,委屈地喊着救命。可惜人群的愤怒声早盖过了他痛苦的呼喊和号叫,就在他快奄奄一息之时,有人提议把他送往警局查办,他才得以幸免于难。

人群怒目而视,直至他被许许多多的侍卫抬出教堂,昏昏沉沉地送上了马车,愤怒的人群才渐渐散去。等前仆后继的教徒陆续回到礼拜堂,一切或将恢复如初。

诵经的神父小心察看四周,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这会方记起教皇的葬礼必须按时完成。于是,他站回到原先的位子上,慌乱得拾起“涂鸦”的《圣经》,继续念诵,余下几个唱诗班的成员也依次排好长队,各自拍掉身上多余的尘土,高声吟唱。

圣歌响起了,四个侍卫抬起木制灵柩的底座,缓缓行出教堂。在众目睽睽的包裹之下,侍卫跨出了大门。随后,送葬的队伍拖得长长的像天上飘着的一条条白带,一直延伸到墓地。等所有人齐聚,老神父念完《马太福音》第六章节:“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宣告仪式完毕,木制灵柩方永远地告别人世,即埋入不见天日的地下。

葬礼完结,被人打得体无完肤的斯坦基吐了好几口血。他醒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咬着牙,头上冒着冷汗,就在他努力吸气时,一股穿心的疼痛从肺部迅速蔓延到腹部。原来,他身体的每一处皆伤痕累累,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重症病人,像一个躺在摆满刑具床上苟延残喘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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