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本来有兄弟三人，可是大哥没满月就死了。我都没见过他。我二哥对我最好。从小家里穷，好吃好玩的东西不多。但是只要是有了，他从来都不和我争抢，总是先顾着我。哪怕是摘了几个野果子，他也是吃我吃剩下的。我从小淘气，爱和人打闹，每次我受了欺负，二哥总是替我出头，有好多次，他都因为这，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的。可是后来”
阿四低下头去，语音低沉起来，“有一天，我二哥血肉模糊的被邻居们抬回了家，当天晚上就死了。我后来听说，是因为他冲撞了一个什么狗屁将军的官威，被他手下侍卫活活打死了！”阿四握紧了拳头，悲愤哀伤之色布满脸庞。
平民百姓真是命如草芥！
“那个狗屁将军叫什么？”申屠空沉声问道。
阿四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的话，道，“后来师父把我带到这个沙漠里来了，我求师父帮我报仇！师父说，自己的仇要自己报，假手旁人没出息。我又问他那狗屁将军叫什么名字，他也不告诉我，说是等我出师的那天再跟我说。”阿四擦了擦眼泪道，“这一晃就是六年，我已经永远见不到我二哥了。可是我经常会想起他，我想早点出师，我好为他报仇！直到那天。我跟师父在沙漠中遇到了你，你长的跟我二哥特别像。见到你，我以为我二哥又活了呢！师父说你受伤太重，又筋脉尽毁，就是救活了也是个废人，不值得他出手。我坚持要救，最终他拗不过我，你看，你这不是好好的活了么？”阿四眼中含着泪，却又笑了起来。
“好！阿四，以后我就是你二哥，你就是我弟弟！你的仇就是我的仇！我们一起报仇！”申屠空咬紧牙关道。话语从他嘴里，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这一方面是由于听了阿四的故事，申屠空心中愤怒已极，一方面试由于水中的药力渐渐行开，给他带来锥心刺骨之痛。
“二哥，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很疼么？这沥血丹药力最是霸道，丹名取锥心沥血之意。不过师父说，对你的伤势恢复是大有好处的！”阿四看着申屠空肌肉扭曲的脸问道，他转身找来一块毛巾，塞进申屠空嘴里，“咬着！别伤了自己！”
申屠空泡在药水里，初时挺舒服，可是逐渐药力行开。桶里的药水仿佛变成了一根根的钢针，通过他身体上张开的每一个毛孔往里钻，痛苦难言。钢针钻入肌肉并不停歇，又钻入筋脉和骨髓。申屠空感觉犹如千万柄小刀在他身体内到处切割。这锥心刺骨的疼，让申屠空在一瞬间恨不得马上死了才好。申屠空疼的脑袋嗡嗡作响，出现在视线里的所有事物都扭曲变形，犹如魔幻，他的灵魂都好像受不了这剧痛，要挣扎着脱离这饱受折磨的躯壳。这疼痛像是海浪，一波一波的似乎永无休止。仿佛过了一万年之久，申屠空的意识都已经渐渐模糊。从申屠空的身体上的每个毛孔中都沁出了黑红的血丝，不一会儿，桶里的水就变成了红褐色。针刺般的痛苦变成了灼烧，申屠空感觉身体内，断骨处，筋脉里，像是被用沸水在煮，这又是一番不同滋味的痛苦煎熬！
又过了良久，灼热渐渐淡去，申屠空的意识慢慢回归。
“二哥，二哥！你醒醒！”阿四轻轻拍着桶沿，关心的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申屠空笑着点点头道，“好多了！”本来这句话只是为了让阿四放心而已。说完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好多了，虽然他的身体还是动弹不得，但是他的脑袋已经能够大幅度的转动，他的身体也感觉轻松了许多。
“嗯，看来你的气色倒是好了很多！”阿四看了看申屠空的脸色，红润多了，不复是刚醒来时的病态苍白。
“放心吧，二哥，有我师父在，你一定能够完全恢复的！”他伸手在桶里试了试水温，道，“水凉了，药力都已经被你吸收了，我扶你起来吧。”
申屠空笑着答应了。虽然经历了地狱般的痛苦，但是申屠空的心中却是很高兴的，才经历一次药浴，就有了明显好转。可见毒医医术可通神，而自己那也是康复在望。
第二天一大早，阿四端来一盆清水，正在帮申屠空洗漱。突然帐篷外传来几声清脆的叫喊，“阿四，阿四！”
不待阿四答应，一个人影已经旋风般的闯了进来。申屠空一看，还是昨天的那个小姑娘。
申屠空心道，要债的来了。
阿四专心的给申屠空擦脸，也不回头，也不理她。
“好啊，小阿四！”她声音清脆悠扬，动听之极。她这一声呼喊，把重音都放在了小字上，带着明显的轻慢挑衅意味。“你学会装聋作哑了是吧？”
阿四还是不做声。小姑娘一眼看到了申屠空，轻轻行了一礼，微微一笑道，“这位大哥，冒昧打扰了，还请见谅！”申屠空心说这小姑娘很有礼貌的嘛，估计昨天天色阴暗，没注意到自己。申屠空不好说话，因为阿四正在帮他擦脸，于是申屠空冲她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阿四给申屠空擦完脸，站起身来。
“快把东西给我！”
“你说什么？你总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么？”阿四皱起了眉头。
“什么叫我莫名其妙的？明明是你说话不算数！”小姑娘鼓起了腮帮，显然是生气了。“说好的今天把玉灵膏给我！”
“是，我是说过这话，不过今天过完了么？我今天下午给你行不行？”
“你…你…”小姑娘一时语塞，但她决不能承认是自己来的太早了。
“让开吧，别挡着门，我还要去吃早饭呢！”难得在小姑娘面前占了一次上风，阿四字眉扬开，嘴角咧着，那副洋洋自得的嘴脸怎么也遮掩不住。
“好你个小阿四，你别得意！我去告诉我们小姐，她会来找你算帐的！”小姑娘委屈的珠泪欲滴。她冲着阿四大吼一声，转身就要走。
阿四一下子慌了，拽着小姑娘的衣袖不撒手，嘴里连连说好话，“玲儿姐姐，您大人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玲儿冷哼一声，站定了脚步。阿四一看玲儿脸色好转，赶紧趁热打铁，堆起一脸谀笑道，“玲儿姐姐您稍等，我小阿四立刻马上把玉灵膏奉献到您面前！”话音一落，阿四已经脚步匆匆的去了。
阿四一走，帐篷里就剩了两人。为免尴尬，申屠空闭起了眼睛，心中却很是疑惑，阿四明显站住了理，也占了上风，又为何前踞而后恭？而且这小姑娘委屈的也是毫无道理，她没挨打也没挨骂，就因为没能立刻顺遂心意，这就至于委屈的要哭？
没一会儿，阿四回来了。
玲儿拿了玉灵膏趾高气扬的走了。
阿四当着玲儿的面，满脸堆笑。却对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声的拳打脚踢，聊以泄愤。
这真是…
申屠空暗笑，这孩子，真是有意思极了！
“阿四，玲儿的小姐是谁？值得你怕成这样？”申屠空觉得要好好的端正一下阿四的思想了，堂堂男子汉，被一个小姑娘欺负了，真是不够丢人的。那个玲儿抬出什么小姐来，竟吓得阿四立马投降了，这简直不可思议！
申屠空虽然没有跟女孩子打交道的经历，但是听人说过不少。所谓女人如衣服，一个男人总要穿几件衣服的，一生更是不知道要穿多少！从来怎么能被衣服控制了人？
申屠空见阿四不说话，又顺嘴开了句玩笑，“难道那位小姐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阿四白了脸，嗫嚅着道，“妖兽我都不怕，别说老虎了！可是，她比妖兽都可怕…”
“哦！”申屠空来了兴趣，比妖兽更可怕的女人，那该是怎么样青面獠牙，虎背熊腰的模样？
“说说看吧！”
阿四摇摇头。
“说吧！”申屠空再三再四要求。
阿四终于无奈道，“好吧。”
阿四开口之前打了个寒战。申屠空更是好奇了，一个女人，居然把阿四吓成这样！
“玲儿的小姐，她是吕大头领的亲妹妹…”
“吕大头领是谁？”
“是谁？是个沙盗头子。”阿四伸手往帐篷外一指道，“看到那座小土坡么？翻过小土坡就是沙盗营地。”
“哦，这么说我们是住在沙盗营地中？”申屠空转头看了看小土坡，问道。
“是啊，师父说不喜欢人多太闹腾，而且我也看不惯他们总是抢劫杀人什么的，所以，我跟我师父就搬来这里住。不过，他们有人受伤生病什么的，师父也会帮他们治。”阿四看申屠空皱着眉，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又赶紧解释道，“我师父说，医者父母心，治病是不分善恶贵贱的。”又忿忿的道，“我看啊，他就是舍不得沙盗给的丰厚诊金！”
对于身处沙盗营地这事，实际上申屠空心里是有些介意的，毕竟他做商队护卫这些年，没少跟沙盗们拼死拼活，他的朋友也有不少死在了沙盗手里。可是现在自己就是一个全身瘫痪的病人，想那么多也没用，只能是等身体好了再说，这一想，也就没那么纠结了。
又一想，那女子是沙盗头子的妹妹，那么是个母夜叉也就毫不出奇了。他想到这一层，忽然就对探究那位吕小姐是个什么人失去了兴趣，也懒得再追问了。